尚德緩刑原文註釋

尚德緩刑原文註釋

  尚德緩刑書(路溫舒) ◇原文 昭帝崩,昌邑王賀廢,宣帝初即位。路溫舒上書,言宜尚德緩刑①。其辭曰:

  “臣聞齊有無知之禍,而桓公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文公用伯。近世趙王不終,諸呂作亂,而孝文為太宗。由是觀之,禍亂之作,將以開聖人也②。故桓、文扶微興壞,尊文、武之業,澤加百姓,功潤諸侯,雖不及三王,天下歸仁焉③。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義,省刑罰,通關梁,一遠近,敬賢如大賓,愛民如赤子,內恕情之所安,而施之於海內,是以囹圄空虛,天下太平④。夫繼變化之後,必有異舊之恩,此賢聖所以昭天命也。

  “往者昭帝即世而無嗣,大臣憂戚,焦心合謀,皆以昌邑尊親,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禍變之故,乃皇天之所以開至聖也。故大將軍受命武帝,股肱漢國,披肝膽,決大計,黜亡義,立有德,輔天而行,然後宗廟以安,天下咸寧⑤。臣聞《春秋》正即位,大一統而慎始也⑥。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統,滌煩文,除民疾,存亡繼絕,以應天意⑦。

  “臣聞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秦之時,羞文學,好武勇,賤仁義之士,貴治獄之吏,正言者謂之誹謗,遏過者謂之妖言⑧。故盛服先生不用於世,忠良切言皆鬱於胸,譽諛之聲日滿於耳,虛美燻心,實禍蔽塞⑨。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賴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飢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⑩。然太平未洽者,獄亂之也。

  “夫獄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復生,絕者不可復屬。《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今治獄吏則不然,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公名,平者多後患。故治獄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離於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計,歲以萬數,此仁聖之所以傷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勝痛,則飾辭以視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卻,則鍛練而周內之。蓋奏當之成,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何則?成練者眾,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獄吏專為深刻,殘賊而亡極,愉為一切,不顧國患,此世之大賊也。故俗語曰:‘畫地為獄,議不入;刻木為吏,期不對。’此皆疾吏之風,悲痛之辭也。故天下之患,莫深於獄;敗法亂正,離親塞道,莫甚乎治獄之吏。此所謂一尚存者也。

  “臣聞烏鳶之卵不毀,而後鳳凰集;誹謗之罪不誅,而後良言進。故古人有言:‘山藪藏疾,川澤納汙;瑾瑜匿惡,國君含詬。’唯陛下除誹謗,以招切言,開天下之口,廣箴諫之路,掃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寬刑罰,以廢治獄。則太平之風可興於世;永履和樂,與天亡極,天下幸甚!”

  上善其言。

  ◇註釋 ①尚德緩刑:祟尚道德,放寬刑罰。

  ②作:興,起。開:啟發,引導。

  ③天下歸仁:天下歸服於仁德。語見《論語·顏淵》。

  ④關:交通要道。賓:貴賓。恕情:推己及人。

  ⑤大將軍:指霍光。股肱:大腿與手臂,喻國君的輔助大臣。黜:廢。

  ⑥正:整頓。大一統:以一統為大,即重視一統。

  ⑦正始受命之統:整頓現在開始受命的綱紀。滌煩文:清除煩瑣的法令條文。

  ⑧羞文學:以文章博學為恥。正言者:正直、公正而言者。

  ⑨盛服先生:指盡忠於國事的大臣。切言:懇切的言論。鬱:積。

  ⑩戮力:同心合力。

  大命:命脈。絕:斷。屬(zhǔ):連線。

  “與其殺不辜”句:見《尚書·大禹謨》,意謂:與其錯殺沒有犯罪的人,不如放掉不守常道之輩。

  相驅:互相勾結。以刻為明:以苛刻為明察。深:指嚴峻。公名:公正的名聲。

  流離:淋漓。被刑:遭刑。大辟:死刑。

  勝:堪。飾辭:粉飾言辭。視:同“示”,指招供。利其然:利用他們的這種假招供。指道:謂引證法律條文。畏卻:怕被駁回。鍛鍊:指琢磨文字。周內:指羅織罪狀。

  奏當:上奏判罪。成:理由完備。咎繇(gāo_yáo):即皋陶,傳說中虞舜時掌刑官。聽:判斷,處理。

  成練:羅織罪名。文致:玩弄法律條文使人獲罪。

  深刻:指嚴峻。殘賊:殘酷陷害。亡極:沒有窮盡。愉:同“偷”,苟且,只顧眼前。賊:害。

  “畫地為獄”句:畫地作牢獄,也不想進去;以木頭作獄吏,也一定不要和他去對質。議:決計。期:必。

  疾:痛恨。風:指民謠。

  離:離散。塞道:堵塞道義。

  烏鳶:烏鴉和老鷹。鳳皇:即“鳳凰”。集:鳥棲樹上。誅:責罰。進:上達。

  疾:指毒害的東西,如猛獸毒蟲之類。瑾瑜:美玉。惡:指瑕疵。詬:詬罵。

  箴諫:規諫勸戒。治獄:指刑獄。

  ◇鑑賞 本文是路溫舒勸戒宣帝減省法制、放寬刑罰、崇尚德政的一篇奏章。文章從春秋時齊桓公、晉文公成就霸業說起,又從反面指出對百姓實行嚴刑峻法是秦朝最大的`過失,同時揭露了漢朝獄吏舞文弄墨的伎倆與危害,最後歸結到“掃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上,提出了“尚德緩刑”的政治主張,其目的是要勸諫宣帝改變自武帝以來嚴刑峻法、冤獄四起的情況。

  作者關注民生困苦,為文切中時弊,故其心中有一氣鼓盪,成文則剛健有力,懇摯激切,頗具說服力,讀來令人為之動容。

  此外,本篇對後人瞭解古代的刑獄也很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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