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鈷鉧潭西小丘記》原文及介紹譯文

《鈷鉧潭西小丘記》原文及介紹譯文

  【作品介紹】

  《鈷鉧潭西小丘記》是《永州八記》第三篇。鈷姆潭的形勢,主體是水;小丘的形勢主體則是石。作者著重描寫石的"奇",同樣運用了擬人化的手法。"突怒偃蹇",不僅寫出了石的形狀,更寫出了石的神態,再進一步,用一個"負土而出"的出字,又寫出了石的動作。

  【原文】

  鈷鉧潭西小丘記

  得西山後八日[1],尋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鈷鉧潭[2],潭西二十五步,當湍而浚者為魚梁[3]。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4],負土而出,爭為奇狀者,殆不可數。其嶔然相累而下者[5],若牛馬之飲於溪;其衝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于山[6]。

  丘之小不能一畝,可以籠而有之。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價,曰:“止四百。”餘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時同遊[7],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剷刈穢草[8],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遊,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蓆而臥,則清泠之狀與目謀[9],塬苤聲與耳謀[10],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11],雖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茲丘之勝,致之灃、鎬、鄠、杜[12],則貴遊之士爭買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夫漁父過而陋之,賈四百[13],連歲不能售。而我與深源、克己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書於石,所以賀茲丘之遭也。

  ——選自中華書局校點本《柳宗元集》

  【譯文】

  找得西山後的第八天,循著山口向西北走兩百步,又發現了鈷鉧潭。離潭西二十五步,正當水深流急的地方是一道壩。壩頂上有一座小丘,上面長著竹子和樹木。小丘上的石頭拔地而起曲折起伏,破土而出,爭奇鬥怪的,幾乎多得數不清。那些嶒崚重疊相負而下的,好象牛馬俯身在小溪裡喝水;那些高聳突出,如獸角斜列往上衝的,好象熊羆在登山。

  這小丘小得不足一畝,簡直可以把它裝在籠子裡提走。我打聽它的主人是誰,有人說:“這是唐加不要的地方,想出售而沒人買。”問它的價錢,說:“只要四百文。”我很喜歡它,就買了下來。李深源、元克己這時和我一起遊覽,他們都非常高興,以為是出乎意料的收穫。我們就輪流拿起鐮刀、鋤頭,鏟去雜草,砍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樹,點起一把大火把它們燒掉。好看的樹木竹子顯露出來了,奇峭的石頭也呈現出來了。站在其中眺望,只見四面的高山,天上的浮雲,潺潺的溪流,飛禽走獸的遨遊,全都自然融洽地呈巧獻技,表演在這小丘之下。枕石席地而臥,清澈明淨的溪水使我眼目舒適,潺潺的水聲分外悅耳,那悠遠寥廓恬靜幽深的境界使人心曠神怡。不滿十天就得到二處風景勝地,即使古代愛好山水的人士,也許沒有到過這地方哩。

  唉!憑著這小丘優美的景色,如果把它放到京都附近的灃、鎬、鄠、杜等地,那麼,喜歡遊覽觀賞的人士爭先恐後地來買它的,每天增加重價恐怕更加買不到。如今被拋棄在這荒僻的永州,連農民、漁夫走過也瞧不上眼,售價只有四百文錢,一連幾年也賣不出去。而我和深源、克己獨獨為了得到它而高興,這大概是它真的走運吧!我把這篇文章寫在石碑上,用來祝賀這小丘的好運道。(汪賢度)

  【註釋】

  [1]西山:在永州(今湖南零陵縣)城西五里。[2]鈷鉧:燙鬥。因潭形似燙鬥,故名鈷鉧潭。[3]浚:深。魚梁:阻水的壩,中間留有空缺,可放置捕魚的竹簍。[4]偃蹇(jiǎn簡):曲折起伏的樣子。[5]嶔(qīn欽)然:山石聳立的樣子。[6]羆(pí皮):熊的一種,體形比熊大,俗稱人熊。[7]李深源、元克己:二人均為柳宗元友人。李深源名幼清,原任太府卿。元克己原任侍御史。二人此時同貶居永州。[8]刈(yì意):割。[9]清泠(líng零):清澈明淨。[10]埽ǎíng營)埽喝水聲。[11]匝旬:周旬,即十天。[12]灃(fēng豐):在今陝西戶縣東,周文王建都處。鎬(hào浩):在今陝西西安市西南,周武王建都處。鄠:今陝西戶縣。杜:亦稱杜陵,在今西安市東南。以上四地都是唐都長安附近豪門貴族聚居之地。[13]賈:同“價”。

  【題解】

  柳宗元被貶在永州時寫了一組共八篇山水遊記散文,即著名的“永州八記”。本文是“八記”中的第三篇。

  作者以工巧生動的筆觸描繪了鈷鉧潭上小丘的美景,透過景色的描繪,抒發了自己身懷奇才異能卻因橫遭貶逐而不得施展的鬱抑心情。文中著重刻劃嶒磊落的奇峰怪石,正是作者性格才能的自我寫照。景色佳勝的小丘成為“唐氏之棄地”,雖賤價出售卻連年無人問津,但最終還是有人賞識;正隱喻作者自己被唐王朝擯棄蠻荒,長期得不到有力者的同情援引的痛苦。

  【解析一】

  《鈷姆潭西小丘記》是《永州八記》第三篇。鈷姆潭的形勢,主體是水;小丘的形勢主體則是石。作者著重描寫石的"奇",同樣運用了擬人化的手法。"突怒偃蹇",不僅寫出了石的形狀,更寫出了石的神態,再進一步,用一個"負土而出"的出字,又寫出了石的動作。石的奇狀既多到殆不可數,當然無法寫盡,於是舉出其中的兩組作為代表,"其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衝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于山",生動細緻,可謂"詞出意表,而刻畫無上"。

  然而如此美好奇特的小丘,居然是主人的"棄地"。棄到價止四百,而且連歲不能售。小丘的遭際震動了作者的心,於是他憐而買之。得到小丘後,"即更取器用,剷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這番去除務盡的行動,是對自然界穢草惡木的憎惡,但又何嘗不是傳達出作者對社會邪惡勢力的深惡痛絕!聲東擊西,指桑罵槐而已。當剷刈焚燒之後,嘉木美竹奇石一下子展現在新主人面前,小丘恢復了它天然幽美的風姿,而且:

  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遊,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蓆而臥,則清泠之狀與目謀,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得意之餘,回想發現和得到小丘的過程,不禁感慨系之。小丘就是小丘,放在帝畿則為名勝,在遠州則為棄地。被棄置的小丘"農夫過而陋之",為作者和他的朋友所賞識,從而徹底地改變了命運,而這僅僅是偶然的機緣巧合,太難得了。如此前寫小丘之勝,後寫棄擲之感,高興之餘頓處悽清,轉折之中獨見幽憐。名為小丘,實為作者而已。

  【解析二】

  這是“永州八記”的第三記。它記敘了柳子買小丘、修小丘的經過,遊小丘時的喜悅心情,著力描寫了小丘環境景物的優美,同情小丘長期被棄置的命運,藉以抒發自己懷才受謗、久貶不遷的感慨。

  作者首先精確地描繪出小丘的地理位置和奇特的風姿。先寫得鈷姆潭,後寫發現小丘,與後面"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遙相呼應;寫小丘"生竹樹",為下面寫剷除穢草雜樹而後"嘉木立,美竹露"作好鋪墊。接著,作者敏銳地抓住小丘的獨特之處,狀奇寫異,採用比擬的手法描繪小丘的奇特風姿。小丘上的岩石,有的突起如怒,有的高傲聳立,都頂著泥土向上鑽,爭相呈現各種奇異狀態,多得幾乎難以盡數。那些高高地聳起互相重疊又傾斜著向下延伸的,宛如牛馬探身在溪邊飲水,那些昂然突起象獸角一樣排列向前的,猶如熊羆在往山上爬。石頭本是靜態的,然而一出現在作者的筆下就活起來了,動起來了。作者在此寫其景,傳其神,把這些嶙峋的山石寫得鮮活生動,彷彿它們都具有生物的靈性,富有情感,呼之欲出。這種來源於生活現象的比喻,新穎貼切,給人栩栩如生的動態感,極富創造性和感染力,簡直叫絕。小丘如此之美,怎不會令人慾得呢?所以往下寫買小丘的始末。

  小丘的面積很小,“不有一畝”。當問到小丘的主人及其價錢,得知是久售不去的棄地"只要四百文"。這樣一個奇美的小丘,竟任其荒廢,沒有人看得上眼,只要四百文都賣不出去,可見其境遇的冷落。小丘的命運使貶謫南荒的柳子產生同病相憐的感情。柳子於是買下這個小丘,自己與朋友都為此十分喜悅。他還和朋友們一道取來工具,剷除雜草,並用大火燒掉穢草惡木,使小丘面貌煥然一新:“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一個橫遭冷落的小丘終於將其固有的奇美本色展現在人們的面前。在此,作者用寥寥數語描繪了他發現小丘,整治小丘,創造小丘的全過程。接著,作者著重抒寫他開發自然勝境之後的喜悅情懷。站在小丘上舉目向周圍望去,高聳的山峰,飄浮的雲彩,流淌的溪水,以及遨遊的飛禽走獸,全都歡暢地顯現出奇巧的姿態,彷彿都在向人們呈技獻巧。呈獻出高超的技藝,這個小丘上下簡直是個大舞臺。山也好,雲也好,溪也好,鳥獸也罷,在作者的筆下都是那樣風彩多姿,富有情感。“勞動創造美”。由於作者親自動手,除穢去惡,開拓出小丘的自然美,內心充滿了無比的喜悅,此時此刻,在他的眼裡一切都顯得格外美好,山水、雲天、鳥獸無不千嬌百媚,姿態橫生。這種境界,與其說是永州自然山水的展現,不如說是作者內心情緒的表現;這種筆墨,與其說是寫景,不如說是作者在抒情。柳子沉醉於眼前的美景之中,心懷十分舒展,因此乾脆鋪席設枕,躺了下來。明淨清涼的景色映入眼簾,潺潺的水聲縈迴耳際,恬淡空虛的境界融入神思,深沉幽靜的氣氛沁入心靈。這時他的心神已經與四周的景物契合無間,情與景完全交融一體。

  高明的畫家,總是要在他的畫面上顯示出詩意來;精美的文章,總要寫出它深邃的意境來。在文章的最後,作者巧具匠心,直揭本文主旨:憑著這個小丘的勝景,如果把它搬到長安附近的灃、鎬、戶、杜等地,那麼愛好山水的公子王孫必定爭相購買,即使每天增價千金可能還是不能買到。現在被遺棄在這偏遠的永州,連農夫漁父從這裡經過也看不上眼,價錢低到四百文,也還多年賣不出去。他感慨奇美的小丘被棄置在南荒"連歲不售"的命運。以由物及己,以"唐氏之棄地"又聯想到自己的被"棄",不禁悲從中來,憤從心發。篇末慶賀小丘交上了好運,它的奇美終於有人發現,有人賞識。這一方面是以樂言憂,藉以發抒自己的不平;一方面憂中言樂,也包含著一種期待,表達了祈盼重新獲用的渴望。

  【註釋】

  《鈷鉧潭西小丘記》是《永州八記》的第三篇。鈷鉧潭的形勢,主體是水;小丘的形勢主體則是石。作者著重描寫石的“奇”,同樣運用了擬人化的手法。“突怒偃蹇”,不僅寫出了石的形狀,更寫出了石的`神態,再進一步,用一個“負土而出”的出字,又寫出了石的動作。石的奇狀既多到殆不可數,作者無法寫盡,於是舉出其中的兩組作為代表,“其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衝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于山”,生動細緻,可謂“詞出意表,而刻畫無上”。

  然而如此美好奇特的小丘,卻是主人的“棄地”。棄到價止四百,而且連歲不能售。小丘的遭際震動了作者的心,於是他憐而買之。得到小丘後,“即更取器用,剷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這番去除務盡的行動,是對自然界穢草惡木的憎惡,又傳達出作者對社會邪惡勢力的深惡痛絕。聲東擊西,指桑罵槐而已。當剷刈焚燒之後,嘉木美竹奇石一下子展現在新主人面前,小丘恢復了它天然幽美的風姿,文中寫道:“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遊,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蓆而臥,則清泠之狀與目謀,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作者得意之餘,回想發現和得到小丘的過程,不禁感慨系之。小丘就是小丘,放在帝畿則為名勝,在遠州則為棄地。被棄置的小丘“農夫過而陋之”,為作者和他的朋友所賞識,從而徹底地改變了命運,而這僅僅是偶然的機緣巧合,太難得了。如此前寫小丘之勝,後寫棄擲之感,高興之餘頓處悽清,轉折之中獨見幽憐。名為小丘,實為作者而已。更多文言文學習文章敬請關注“習古堂國學網”的古文觀止欄目。

  永州山水,在柳宗元之前,並不為世人所知。但是這些偏居荒蕪的山水景緻,在柳宗元的筆下,卻表現出別具洞天的審美特徵,極富藝術生命力。正如清人劉熙載在《藝概·文概》中所說:“柳州記山水,狀人物,論文章,無不形容盡致;其自命為‘牢籠百態’,固宜。”柳宗元時而大筆揮灑,描摹永州山水的高曠之美,使寂寥冷落的永州山水給人以氣勢磅礴之感。

  這篇文章不是客觀描摹自然風景,而是蘊藏著作者深厚的思想感情。他慨嘆這樣美好的風景被遺棄在僻遠的荒野中無人賞識,受人輕蔑,正是藉以傾吐自己的抱負和才能被埋沒、遭打擊的不平之鳴。正如他在《愚溪詩序》中所說,他是以心與筆“漱滌萬物,牢籠百態”。像《鈷鉧潭西小丘記》中所寫的景物是:“清泠之狀與目謀,瀴瀴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這山水便不僅僅是一種視覺、聽覺的客觀物件,而是投射了作者心境的活生生的親切的自然。所以,他筆下的山水,都具有他所向往的高潔、幽靜、清雅的情趣,也有他詩中孤寂、悽清、幽怨的格調。在同病相憐的情況下,能夠努力發掘、欣賞這遺棄的美好風景的只有柳宗元,而能夠安慰孤苦受辱的柳宗元的也就是這些山水了。

  《永州八記》對自然美的描繪,貴在精雕細刻出一種幽深之美。八記描寫的大都是眼前小景,如小丘、小石潭、小石澗、小石城山等,柳宗元總是以小見大,猶如沙裡淘金,提煉出一副副價值連城的藝術精品。如《至小丘西小石潭記》對小石潭周圍環境的描寫,“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悽神寒骨,悄愴幽邃”,創造出一種空無人跡的山野清幽之美。又如《石渠記》對小石渠之水流經之處細膩的刻畫,在長不過十許步的小水渠上,一處處幽麗的小景,美不勝收。越過石渠是昌蒲掩映、苔蘚環繞的石泓,又折而西行,旁陷岩石之下是幅員不足百尺、魚兒穿梭的清深的小水潭,又向北曲行,則全都是詭石、怪木、奇卉、美竹。

  作者眼前的這些小景,幽深宜人,展示出永州山水的特有風姿。柳宗元曾經說:“餘雖不合於俗,亦頗以文墨自  慰,漱滌萬物,牢籠百態,而無所避之。”他的意思就是說雖然因永貞革新遭挫,但他未改本色,於是借山水之題,發胸中之氣,洗滌天地間萬物,囊括大自然的百態,在用筆讚賞山水美的同時,把自己和山水融化在一起,藉以尋求人生真諦,聊以自  慰。因而,柳宗元在《永州八記》中刻畫永州山水的形象美、色彩美和動態美,不是純客觀地描摹自然,而是以山水自喻,賦予永州山水以血肉靈魂,把永州山水性格化了。可以說,永州山水之美就是柳宗元人格美的藝術寫照,物我和諧,匯成一曲動人心絃的人與自然的交響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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