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的優美散文

蜀葵的優美散文

  一見到蜀葵或提起蜀葵,我心裡就會酸澀。

  心裡酸澀的重要原因是,從見到它到得知它的名字,已經過去了50多年!

  一

  從三、四歲剛記事起,飢寒的鄉村裡絕少有專門侍種的花草,但我家院門前卻年年春天都會長出幾叢花來。花兒有好幾種顏色,粉紅、紫紅為多,間或有粉白的。花一開,上面嗡嗡嚶嚶地蜜蜂、蝴蝶飛過來,門前就熱鬧起來。我和妹妹各摘幾朵花拿在手裡玩,竟然招惹來其他人家的孩子們羨慕的眼光。

  這花兒的主人是奶奶。

  門前地埂邊兒的這些花兒只有奶奶務作。春天,花兒從地下冒出葉芽,奶奶拐著小腳拿小鏟把周邊的土鬆一鬆,把雜草鏟去。這項勞動的重要意義還在於,告訴家裡人,這是她務息的花兒,不是雜草,別在翻地種地的時候給清理了。

  我家的自留地只有門前那一小畦,種地的時候父母會把埂邊一一翻過,把埂子壘高,把草根撿乾淨。像眾多在忙碌中討要生活的鄉親一樣,那個年代的父母根本沒有精力顧及飢不可食、寒不可衣的花草,在有限的土地裡多種一粒種子也是暖飽的希望啊!

  澆過水之後,花兒的花莖一股勁往上竄去,然後從下往上,綴上朵朵花蕾,漸次開放。花兒開起來,在貧瘠的鄉村裡成為少見的風景。匆匆而過的鄉親們偶爾也會看上一眼,從他們一忽兒亮起來的眼神裡你會讀出:這花兒開得真美啊!

  我們家的房子正好座落在村路邊,站在家門口就能看到牛車東去,行人西往。擦東牆修起水渠、順渠築起南北的路是後來的事。

  花兒盛開的時候,我和妹妹摘下奶奶的'花,拿到玩耍的夥伴中去炫耀。夥伴中有喜好者便產生了覬覦之心,伺機跑到門口摘幾朵回去。好在花兒每天都開,摘幾朵也不影響景觀。

  奶奶每天一大早都會站在她的花兒前看好久。我縋著奶奶的衣襟看花,見奶奶默不作聲,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花前看那麼久。

  奶奶、父親母親都沒主動告訴過我這是什麼花,追問急了,搪塞說這就是地裡的花,門前的花。不像其他雜草野花都有個土名兒,比如扯拉秧(牽牛花)、冰草、黃花子(蒲公英)、曲曲菜(苦苦菜)什麼的,所以打小我就記住,這是門前地裡的花、奶奶的花。

  從我知事到奶奶去世不過六七年光景,我們家門口的花兒年年盛開。後來,父母也自覺地管護花兒,花籽兒年年播撒,花兒越來越多。花籽兒隨意播撒得半片地裡都是花秧的時候,不得不跟雜草一起被及時拔掉,只保留門前埂邊那一溜。

  二

  奶奶愛花。

  我在她的包袱裡看見過手繡的一方花綢。上邊是豔麗色彩組成的花朵、花葉、花枝,枝葉下還有兩隻鳥。我不懂那是什麼圖案。等我長大懂事後,再也沒有看見那件繡品。按我腦子裡模糊的記憶,想象著那應當是件牡丹鴛鴦圖。

  我還記得過去每個八月十五月圓的時候,母親和奶奶在那隻大鐵鍋裡烙的香噴噴的大鍋盔上,都要用菜葉菜汁繪出好看的花兒來。那花兒像門前花兒的花瓣,又像是從沒見過的花兒。麵餅上的花兒是奶奶用粗大的縫衣針細心“畫”上去的。母親在一邊用不同色彩的菜葉絞出汁來染出枝、葉、花來。我和妹妹眼巴巴地望著奶奶耐心地繪製,心裡想的是鍋盔什麼時候能熟。因為從大鍋裡散發出來的味道實在太誘人了。

  奶奶這輩子太苦了,這也是後來從母親的隻言片語中得出的結論。1931年,父親2歲,奶奶32歲那年,爺爺就被抓了壯丁,一去杳無音信。我還有兩個姑姑,一個4歲一個6歲。奶奶咬牙帶著3個孩子,在極其黑暗的社會里東奔西走、艱辛度日。從我知道認人,奶奶就已經很老。現在算算,她當時也就60歲。母親說過,奶奶從小帶我,困難時期糧食緊張,每月拿到糧食,一定要先給我蒸下小饅頭晾乾存著,保證我頓頓有吃的東西。

  母親還說,奶奶經常罵爺爺是個“沒良心”的,又說爺爺很聰明,上過學堂,胡琴拉得人淚水漣漣,算盤能打出人的吉凶禍福。奶奶不明白,爺爺到了軍隊裡,為什麼不來個音訊不管家裡人。我從母親轉述奶奶的回憶裡,約略猜測出為什麼奶奶站在花前那麼久總是不言不語。

  夏天天氣熱的時候,我幫著奶奶剪她小腳上的老繭。小腳在長長的白制布里裹著,腳底上是被裹斷的腳指壓進來形成的厚厚的繭子。幫著奶奶剪繭子的時候啥也不想,直到過了好多年,我才想到那些裹斷的腳趾、那些繭子代表著什麼。我似乎能聽到被折斷腳趾時的斷裂聲,能聽到一個十幾歲女孩子痛苦的慘叫聲,和她蹬著這麼一付小腳,後邊跟著3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艱難行走在去往玉門關二百多里之外路上的苦難淒涼。

  坐在沙棗樹下的陰涼處,看著那條老路上咯吱走過的老牛車,奶奶雙眼迷離,她低聲吟唱起那首不知道哼了多少遍的老歌:月牙彎彎梁州歌,日子好過人難活……那時候的我哪裡知道,奶奶的日子裡有多少苦水,眼裡有多少風霜雨雪,心裡是多麼渴望生活如花兒一樣美好!

  三

最近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