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養蜂人散文

記憶中的養蜂人散文

  陽春三月的油菜花把田野覆蓋成了一片金黃,風一吹便湧出好看的波浪,也瀰漫出濃烈的油菜花香。油菜花是最具集體意識的草本植物,不但一株緊挨一株,而且開出的花朵也形狀統一,色彩一致。養蜂人這時候正用卡車將蜂箱從南方運人我們村子一帶,早於北方一兩個月的南方油菜花已經凋謝,這些追逐油菜花的蜜蜂“獵人”必須再到北方進行一次“狩獵”。

  養蜂人會選擇寬敞的路邊空地擺放好蜂箱,然後開啟蜂箱的小開關,讓蜜蜂們飛出覓食。蜜蜂們在蜂箱中幽閉數日,都已迫切渴望花朵和陽光,而現在油菜花近在咫尺,它們只需做短暫的飛翔就可到達。蜜蜂們很快便不見了蹤影,養蜂人一臉笑容地望著油菜花田。

  每年春天,我們村子周圍都會有一些養蜂人追趕著花期來到這裡。記得那年春天,我回到故鄉,正是油菜花燦然怒放的日子。有一天中午,我走在田埂上,迎面走來了一個瘦高的外鄉青年,他手裡拿著製作蜂蜜的工具,我頓時明白他就是一個養蜂人。他指著蜂箱附近的一個帳篷說,那是他和蜜蜂的營寨。這裡的油菜花真美啊!他甚至像個抒情詩人衝著浩蕩的春風張開了雙臂。他邀請我去他的帳篷裡玩,那帳篷搭得還真不錯,雨水滲不透,風吹不進,地上還鋪著塑膠紙。他還沒有娶老婆,和他的十幾箱的蜜蜂生活在一起。

  在我的記憶裡,養蜂人是遷居者,所以他們的家很簡單,帳篷、摺疊床、灶具、木椅、桌子、食物、衣服、水桶、鐘錶、斧頭,以及製作蜂蜜的工具,從車上搬下時堆成了一堆,但很快又一一歸位。他們搭起帳篷,再在帳篷前修起爐灶便算是安頓下了家。有的放蜂人會養一條狗,但它卻不叫,睜著一雙迷惑的眼睛四處張望。養蜂人的生活簡單,他們每年要去很多地方,所以生活必須簡單。但養蜂人是幸福的,他們因為不停地趕花期便有了追逐花朵的性質,也有重複享受春天的意味。他們忙碌而快樂,蜜蜂是忠實的勞動者,他們是從不發號施令的務實主義者,好像一天到晚,他們總也忙不完的工作就只是整理蜂房,把那些密密麻麻地爬滿蜜蜂的長方形木格子倒來倒去。在一箱箱蜂巢周圍,可見三五成群的蜜蜂振動著薄薄的透明的`翅膀,哼唱著婉轉動聽的歌曲,風塵僕僕地採蜜歸來,從蜂箱小門擠進去,纖纖細足上沾著的花粉便無一例外地全部刷下來供人收集,每隻蜜蜂一次只能採一丁點兒蜜,一點一點儲存到蜂巢裡,然後又飛回花叢中繼續奔忙。養蜂人唯一的巡查是每天工作間隙優雅從容地在蜂箱之間走動,在寂靜中敏感地嗅到從蜂箱裡溢位一股甜蜜的味道。

  與我在田埂上相遇的那個青年養蜂人,名字叫張楚。那真是一個好名字。張飛的張,楚楚動人的楚。很多年以後,我聽說有個搖滾歌手的名字也叫張楚。我想,他會不會就是我認識的那個養蜂人呢?

  張楚白天戴著防蜂帽,不斷地開啟蜂箱的蓋子,小心翼翼地拿出蜂巢,放到一個大鐵桶的架子上,手搖旁邊的齒輪傳動裝置帶動蜂巢轉動,在蜂巢的不停轉動中,蜂巢裡的蜜被甩了出來。晚上呢,就回到他的帳篷裡把採來的蜂蜜過濾後裝在玻璃瓶子裡。村子裡的人去買蜂蜜,買好了就坐在塑膠紙上跟他聊聊天。他說他的故鄉在遠方,一個白雲之上的小山村。天藍得像洗過一樣,風輕柔得好像祖母哼唱的搖籃曲。他說話的腔調也像一個詩人。既然他住在那麼一個美麗的地方,為什麼又大老遠地跑到我們村子裡來呢?我好奇地問。他說他是跟著春天的腳步一路過來的。春天來到了清流河畔的南河張村,所以他只好也跟著來到了南河張村。

  這麼說,你是一個放牧春天的人咯!我這樣說的時候,他哈哈大笑起來。他說也可以這樣說吧。他一邊跟別人聊天,一邊指揮著他的蜜蜂在油菜花叢中飛來飛去。他說這些油菜花啊,過不了多久就會謝掉。春天也是一樣,短暫得像一首歌。

  果然20天以後,張楚的帳篷房子就不見了蹤影,好像大地上從來沒有搭起過那個帳篷一樣。我走過那片空蕩蕩的草地,只看到一片被踩癟了的青草。油菜花已經凋謝,結出了青青的菜籽。我彷彿看見那個放牧春天的人,揮了一下手中的鞭子,春天就又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獨自走在田埂上,風從我身邊跑過來,又跑過去,風吹落了我輕輕的嘆息。我想在漫無邊際地遊蕩與閒逛中,興許還可以遇見很多有意思的人。比如穿著樸素,有著絡腮鬍子的男人,我們叫他爆米花的,還有拎著一隻裝著綠羽毛小鳥的籠子的算命先生,箍桶匠,修傘匠,他們與逐花而居、過著浪漫生活的養蜂人一樣,都是遊俠似的人物。在廣闊的天地之間,在坦蕩如砥的豫東南平原,他們來來往往,隨風而行,誰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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