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糖優美散文

製糖優美散文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別人都這麼叫他:老胡。

  老胡是麻石橋守廁所的老頭。他個子不高,但看起來結實,很精神。黑黑的臉上發著紅光,笑的時候像菊花開放一樣滿臉都是條條皺紋,顯得非常生動活潑。

  我家原來住猛追灣,閒暇之餘喜歡和先生一道去沙河邊散步。常常路過麻石橋,那裡有一個公廁,時不時地看見一個老頭在廁所旁邊拉二胡,吹笛子之類。有時候我們會偶爾駐足,聽他的演奏。多半時候他拉的是《二泉映月》或者《北京的金山上》這些經典曲目。上廁所的幾乎是周邊的居民,所以,他們都認得他。“老胡,你又在拉琴呀?”而他總是樂哈哈地回答:“活幹完了,給自己輕鬆輕呢。”

  老胡的音樂,流暢而輕快,絕不拖泥帶水。沒有悽切哀怨的感覺。無論在裡面聽,還是在外面聽,都是耳朵的一次意外驚喜。我經常看見有些人從廁所出來之後覺得還不過癮,就這麼站在門口,聽他的獨奏出神,久久不願離去。

  這裡的人來去匆匆,有音樂時,就有人停下來聽,聽眾不多,兩三個或者四五個,甚至一個也沒有。有些路過的外地人會帶著一絲驚訝。因為,這裡好像並不是展示音樂才華的地方。

  一次,先生因吃壞了肚子,在廁所呆的時間比較長。我覺得無聊,於是蹲下來和老胡聊天,我問他,你天天呆在這裡開心嗎?他笑著對我說,我很快樂呀,你們什麼時候看見我憂愁過?我問他,你以前是搞音樂的嗎?老胡搖搖頭說,不是,我的一生說來話長呢。

  我於是對老胡好奇起來,對老胡說,那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

  那天,老胡興致很好,給我講述了他一生的經過。

  二胡只是他在學生時代所學,不過樂器在一場大火中被毀。自此到他67歲前再也沒碰過。他的一生,說起來也不乏傳奇。他在學校學的是製糖專業,但畢業之後卻分配到了涼山州當幹部,捧鐵飯碗。不久,他被“精簡”回資中。回鄉後,當地剛好興辦農業學校,每個鄉都有一所,屬於民辦學校。全校老師就他一個,而且先生大約有40多個,所有科目由它包乾。

  “你不知道,所謂的學校,就只有兩間的茅草房,一間作教室,一間是自己的寢室。而且四面透風,最害怕下雨,大雨就大漏,小雨就小漏。特別是冬天,連個煤油燈都沒有,那個寒風呀,真的像刀,在身上一刀刀地割,整個房子就像一座冰窖!有時候睡到天亮身子都沒暖和呢。”

  民辦學校也沒多久,他還是回到農村。再後來,他成了石料場的一個靠力氣吃飯的工人。老胡把手掌攤開,“你看,現在手繭還很厚呢。當初剛開始干時,手上的血泡一直沒好過,沒辦法,只有用軟一點的布條多纏幾層,但還是痛得眼淚都出來,後來,隨著手繭的增厚,慢慢就習慣了。”老胡在山上打石頭,也就是用鋼釺、鐵錘為工具,拼上力氣,把岩石分割成條石,這是一個重體力活,和他所寫甚遠,但他一至幹到63歲,到他的孩子成家立業。

  老胡一生養育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這幾年被公司派到澳大利亞工作,孫子和媳婦都跟了去,不過每個星期都會打電話回來問候他和老伴,過得好不好,身體怎樣;大女兒嫁到山東當老師,大女婿在當地做官,一年回來兩三次看望他們,每次都帶有很多吃的穿的,還有很多的錢。小女兒在成都結婚,現在兩口子在荷花池做生意,也是生活得滋滋潤潤。

  “我那三個兒女都很成器,基本上沒讓我操心。孫子孫女也很乖,對我很好。”老胡說這話時,眉開眼笑。

  當他幾年前到成都投奔小女兒時,他的工作離糖又更遠了。老胡是個閒不住的人,覺得自己身體還可以,他託人幫忙在麻石橋找到一份守廁所的工作,一月大約有400來元,後來他又到醫院做護工,一個月七八百元,大約3個月前他才接管了現在這個廁所。

  老胡的`一生,看起來被一個又一個的意外打亂。他本來應該成為機關幹部,車間主任,學校校長,但他最後成為一個守廁所的。從世俗的標準來看,他的人生真是越來越差。但是,我很少見到像他這麼開心的老頭。他談論很多事情都是高興的,我沒聽到他抱怨過一句。我說他,你怎麼那麼樂觀呢?“不樂觀,那怎麼能行呢?你要是焦這個,惱那個,愁都愁死了。

  到成都之後,他重拾二胡,還學了吹笛。他沒有老師,也沒有樂普,更沒有什麼音樂方面的書。他似乎真的有音樂天賦。他說只要會唱歌,都會吹奏。“在這裡好,不曬太陽,也不淋雨,吹吹拉拉,還是挺好耍的”。他高興了就拉幾曲。若是倦了,就開啟錄音機放上音樂,他與老伴和孩子住在一起。他每天早上從十幾裡外的地方坐最早的一班車來職守廁所。下班後,回家飯菜都備好。和老伴孫兒吹吹牛,散散步,他覺得這份工作真的很不錯,因為他曾在家閒了兩個月,結果“耍起來多惱火”。

  聽完老胡的講述,我不由得感慨,現在的人都顯得很忙。前兩天看到一個數據,說現代人已從40多年前每餐咀嚼900——1100次,用時20——30分鐘。下降為目前的每餐咀嚼500——600次,用時5——10分鐘。我相信,大部分都市人的忙碌,目的是為了更好的生活,所以我常常聽到周圍的人在討論,究竟一個月在成都生活是3000元就夠,還是5000元勉強,或者8000元才行?但老胡這樣的人也證明,錢的多少,與更好的生活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絡。

  這不由得讓我想起另一個搞音樂的人——列儂說過:“當我們正在為生活疲於奔命的生活,生活已經離我們遠去。”

  老胡的一生,猶如一條河流,經歷了高山峽谷,亂石崩塌,不斷改變流經的方向,最後風輕雲淡,從容有度,怡然自得。

  生活是一場經歷與體會,包袱太多,就沒了體會的心情。當他悠然拉起二胡的時候,我覺得這個老頭兒雖然這輩子沒幹過和製糖有關的工作,但卻把自己生活搞得甜甜的。

  其實,老胡一生都在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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