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蒲公英優美散文
關於蒲公英優美散文
“叫花子來了,叫花子來了……”
一群正在玩耍的小孩拍手叫嚷著。順著叫喊聲,只見一個滿頭插著蒲公英的女人走了過來。她走得很慢,時而蹲下摸摸路邊的野草,只要遇到蒲公英,她立刻會摘下來,插在自己的頭上。她滿頭都是蒲公英,嘴裡還咀嚼著蒲公英的葉子,不時嘿嘿笑幾聲。
她就是“叫花子”,不用懷疑,她就是要飯的。沒人知道她的名諱,更沒人知道她究竟從哪裡來的?時日久了,小孩都管她叫“叫花子”。她似乎對這個稱號還挺滿意的,不論哪個小孩叫一聲,她不怒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叫花子剛剛到這裡的時候,就是那個模樣。看起來,腦袋有點不正常。從來沒說過話,見誰都是傻傻一笑。聽年紀大點的人說是一路要飯過來的,直到來到這裡,也許她覺得這裡的人心腸好,於是留在了此地。日子久了,大家已經習慣了叫花子時不時地閃現在村子以及田間地頭的各個角落裡。
眾人拾柴火焰高,在大家的幫襯下,叫花子也有了“家”。其實只是個可以棲身的窩棚,裡面是幾塊破竹蓆組成的“床”——沒有床板,直接鋪在地表。遇到天冷時,大家會給她送點廢舊的棉衣、棉褲過冬。她也從來不做飯,一來沒有鍋碗瓢盆,二來她也確實不會做。曾經有位好心的老太太送了她一口小鍋,並且在窩棚的外邊為她挖了一個小土坑,用來當灶臺,還送了些柴禾。可時日久了,她不但沒做過飯,而且將小鍋也還給了那位老太太。
叫花子確實選對了地方,這裡的父老鄉親,任誰見了她,都會給點剩下的菜或者饅頭之類的食物。村裡生活了百十口人,只有她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整天無憂無慮的,穿梭在村裡、田間地頭。每每有哪位正在盡情玩耍的小孩被大人強行拉著下地幹活時,看見到處轉悠的叫花子,心裡老是羨慕了。在那一刻,那位小孩真的有渴望當“叫花子”的心願。叫花子不用幹活,而且有的吃、有的穿,因而造就了所有的小孩時常捉弄她,這是心理不平衡的緣故。
村裡有戶人家是種草莓的。每逢草莓成熟的季節,最激動的莫過於那些小孩。草莓是冬日過後的第一茬美味,僅僅聞一聞,也是清香入肺,渾身一陣陣的舒爽。“一抹紅豔青壟上,滿面桃花笑春風。”一想到這,孩子們都是滿嘴的涎水。雖然那位大叔也會給同村的小孩吃一些,但那有限的草莓絕對滿足不了孩子們對美食的渴求。
看著一顆顆成熟後的草莓,如同紅豔豔的寶石,鑲嵌在一望無際的田野裡,再配上碧綠的草莓葉子,僅僅看一看,也是一種奇妙的享受。如果能坐在草莓地裡,吃半天草莓,那該有多麼的舒爽啊。所有的小孩都在想著。日子久了,孩子們終於下定了決心——去偷草莓。
叫花子是孩子們行動的掩護體,只因她時常閃現在別人家的地裡。大家都以為那是叫花子在找吃的,其實不然,那是叫花子在幫忙幹活。不是拔草,就是捉蟲,或者將倒下的麥子扶起來,有時還會將快要成熟的西瓜用青草蓋起來。聰明的孩子們發現了這一點,於是時常出現誰家菜園裡的西紅柿少了,或者誰家瓜地裡的西瓜也少了,對於這些,大家都以為是叫花子乾的。通常發現了,也只是微微一笑,並不會計較什麼。
叫花子很勤快。她時常穿梭于田地裡,並不僅僅是瞎轉悠,如果看到誰家正在忙活的話,她立即會跑過去幫忙。大家看到她前來,通常也會讓她乾點粗活,不是幫忙拉水,就是幫忙挖土。僅僅是這些粗笨活,叫花子乾的時候,也是非常興奮的。幹活時,她很開心,對著天空正在飛翔的鳥兒大聲叫嚷著,或者在原地蹦蹦跳跳的,如同那些興高采烈的小孩。
村裡的粗笨活並不是很多,叫花子能幹的活幹完後,她除了在地裡瞎轉悠,就是和那些小孩玩耍。那些熊孩子時常捉弄她,給她的頭髮裡插滿蒲公英。日子久了,或許她覺得蒲公英很漂亮,於是導致了她有了那個習慣:頭上不時插滿蒲公英,嘴裡嚼著蒲公英;有時拿一隻,學著小孩的模樣,使勁一吹,眼前迅速飄起一縷縷的花蕊。那時,她很開心,和幫忙幹活時的心情一樣。
孩子們打定主意,哄騙叫花子去草莓地裡“幫忙幹活”。她聽到有活可幹,臉龐迅速洋溢著笑容,看得出來,她很久沒笑得那麼的燦爛了。孩子們看見她的笑,紛紛相互對看幾眼,烏黑的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個不停。或許,在那一刻,他們有過放棄行動的想法,但草莓的誘惑力真的太強大了,孩子們只能滿懷愧疚地對她笑一笑。她見眼前的孩子對她笑,於是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只是笑的原因有很大的不同。後來,叫花子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孩子們也很後悔。
叫花子還是那個打扮:滿頭的蒲公英。那是孩子們為她新做的裝扮,她非常開心,一方面可以和孩子們玩耍,另外也有活可以幹。一路上,大家說說笑笑,孩子們早已忘了剛剛那一瞬間的懊悔,滿腦子都是香甜的草莓。叫花子一心想著地裡的活,她跑得飛快,將那些熊孩子遠遠地甩在身後。一路狂奔,好不容易到了草莓地裡,大家都是氣喘吁吁的,只是都沒怎麼喘氣,直接翻過田地四周的矮土牆,跳入草莓地裡。叫花子翻了好幾次,也沒能翻過去,只能任由孩子們一起將她抬起來扔進去。扔她時,大家都在笑,而她也不斷在笑。
看著眼前的草莓,孩子們饞得直流涎水,而叫花子卻好像幾輩子沒見過草似的,直接蹲在地上,開始拔那些自由瘋長著的野草。孩子們也蹲在地裡,只是並非單純的除草,更多的還是摘草莓吃。叫花子對幹活太痴迷了,她根本不知道那些小孩究竟幹了些什麼?她天真地以為大家都在幹同樣的事。紅豔豔的草莓,不斷被孩子們塞入嘴裡,他們的手指頭也漸漸變成了淡紅色。雖然期盼已久的美味就在眼前,但孩子們並不敢偷吃太多,因為那片草莓地是一個家庭的主要收入來源,也是維持著一家人生活的命脈。大家同處一塊黃土地裡,絕對不能幹損人的事,對於這個道理,那些小孩還是懂的。待解了饞後,孩子們紛紛離開了草莓地,只是叫花子面對孩子們的叫喊聲,卻毫不理會,只顧著忙手裡的活。孩子們紛紛走了,只剩下叫花子一人在草莓地裡辛勤忙碌著,看得出來,她的興致非常高,不斷地哼哼著。
孩子們原以為草莓地的主人晚上才會回來,因而沒管叫花子。預料之外的事還是發生了。由於那天的草莓賣得非常快,不到小半天的光景,兩大竹籠裡的草莓全部一售而空。主人看天色還早,於是來到了地裡,準備再摘些草莓,繼續拿出去叫賣。他很高興,那年的草莓長勢很好,雨水也豐潤,前一天剛摘完,第二天又會長出新的。孩子們也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敢前來偷吃一些。
一系列的不湊巧結合在一起,給叫花子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草莓地的主人提著竹籠、哼著歡快的曲調開啟柵欄門,剛剛走進草莓地,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緊張忙碌著的叫花子,但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的。等他走進了草莓叢中,頓時發現了異樣:草莓少了。這是誰幹的?他很憤怒,眼前的草莓是他的命根子。看著跟前的叫花子,他怒火沖天,直接拿來扁擔朝她衝去。往日裡,也有過草莓被偷的現象,只是很少一點,他倒不在乎,但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眼前的“賊”。
舉起扁擔的那一刻,看著眼前正在拔草的叫花子,他手裡的扁擔稍稍停頓了片刻,但也僅僅只是一剎那的間隙,扁擔瞬間落下,抽在她的後背。緊接著,空氣中傳來“嗷”的一聲尖叫,叫花子躺在地上痛得直打滾,但她的痛苦並沒有換來絲毫的同情,而是更加的'憤怒。她強忍鑽心般的疼痛,從憤怒的扁擔下逃了出來,她不敢回頭看,只顧得一直向前跑。她不斷在跑,一刻也沒有停止,更不敢回頭看一眼。
她跑啊跑,一直向前跑,穿過了好幾片果園,越過了好幾片麥地,離公路越來越近了。看著公路上不斷快速穿行的卡車,她不斷聲嘶力竭地叫喊著,好像那鑽心般的疼痛已經將她的肉體折磨得無法忍受,她無法忍受那樣的痛。她跑上了公路,沿著平坦的路繼續向前跑。身旁疾馳而過的大卡車,不斷髮出刺耳的喇叭聲,但這並沒有喚醒叫花子。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去哪裡?她也不知為何有了這般強烈的衝動?只是在那一切,那些問題,她都沒有想清楚,也沒來得及細想。就在一眨眼的工夫,她被迎面而來的大卡車撞得化作一道弧線飛向遠方的麥地裡,頭髮裡那些零零散散的蒲公英也被強烈的衝擊而打得散落開來,她迫切想要抓住散落在空中的蒲公英,只是並沒有抓住。
人們發現叫花子的時候,她早已斷氣了。訊息傳得很快,一盞茶的工夫,大家都知道了叫花子的悲慘遭遇。那些慫恿叫花子去草莓地裡幹活的小孩嚇得都不敢出門,他們很內疚,更多的還是害怕。沒有料到的事發生了,人們面對此事,都是搖搖頭,並沒有過多的憐惜。甚至是那位用扁擔抽打她的人,也沒有覺得多麼的難過,更沒有表現出一絲的愧疚,僅僅為她準備了一張薄薄的草蓆作為葬埋品。叫花子被人們粗魯地用草蓆卷在一起,在離公墳不遠處的土坡下,隨意挖了一個土坑,將之草草埋掉。沒有墓碑,沒有墳堆,只有剛剛翻起的一堆黃土以及路旁的野花野草和她永遠作伴。
個把月的時間一閃而過,大家已經漸漸忘了叫花子。
一切照舊,生活沿著既有的節奏延續。那些孩子也從擔驚受怕中走了出來,他們覺得對叫花子很是內疚,於是拿來小鐵鏟,挖來一大堆蒲公英,插在埋葬叫花子的地方。孩子們看著眼前迎著風兒不斷搖曳著的蒲公英,一起為她唱起了那首已經唱了很多遍的歌謠:
我是個小小的蒲公英,出發要到遠方旅行。
我是個小小的蒲公英,哪裡才是我停留的地方。
風一直吹個不停,我也隨著它四處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