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很多哥哥的女孩兒現代散文

擁有很多哥哥的女孩兒現代散文

  十多年前,我曾做過記者工作。有一個採訪,至今讓我想起來仍很心痛。

  梅山村有個11歲的女孩兒,她叫小英子。父親在一次意外中喪生,母親扔下她去了外地。後來小英子像一件東西一樣,被寄放在姑姑家。

  大年三十晚上,小英子不慎碰碎了一個水杯,姑姑把她趕了出來。此時,村子裡的人們都圍坐在電視機前,看春節聯歡晚會,有些人家的門前,孩子們在燃放鞭炮。在這樣一個夜晚,站在外面的小英子,不知道應該去什麼地方,或者是哪個地方能夠收留她。因為除了那個去向不明的母親和這個姑姑,她已沒有任何親人。

  農村沒有路燈,即使是除夕的夜晚,也只有幾戶人家的門前掛著燈籠,周邊仍然是漆黑一片。站在夜色裡的她,是那麼單薄、弱小,但她卻必須思考自己的生存大事。後來她決定到前面的那座城市去,父親活著時,曾領她去過,那兒有很多樓房,有很多飯店,有很多快樂的男孩兒和女孩兒揹著書包往來著。她想,那兒的街道有燈光,一定不會這麼黑。但是她不知道她所生活的那個鄉村,離那座城市有數十里,父親帶她去的那次是坐車去的,所以感覺並不遠。於是在那個爆竹聲聲、家家團圓的夜晚,她開始向城市裡走去。

  在城市與鄉村之間,沒有人家,沒有燈光,路的兩邊是一望無際的曠野。小英子足足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看到了燈火通明,掛著很多大紅燈籠的城市。但是當她站在那座城市的邊緣時,她也同時發現,她仍沒有地方可去。

  午夜的鐘聲響過,她走到了一家醫院,她看到裡面有人走出來,就順著沒有關嚴的門走了進去。總算比外面暖和,她疲乏地躺在了走廊的長椅上,沉沉地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7點多鐘,醫院的大夫發現了畏縮在長椅上的小英子,他們打來了電話,我和電視臺的記者都趕到了現場。面對她時,我不停地流著淚,因為那一年,我的女兒和她一樣大。我不知道那段遠遠的黑黑的道路,她是以怎樣的心情走過的'。她怯怯地告訴我們:“我在黑夜裡害怕的時候,我就想是媽媽在拉著我的手往前走著。”她的媽媽拋棄了她,可是在一個孩子的心中,當她最膽怯的時候,憑著孩子的天性,她首先想到能保護她的還是媽媽。她的媽媽在哪兒?老人們常說,親人之間,在重大的危難降臨時,都能夠相互感應,但是她感應到了女兒在舉家團圓的晚上,獨自一人,穿越漫漫長夜了嗎?一個11歲的女孩兒,在夜間獨自一人穿越二十多里地的曠野,這還不是天大的危難嗎?

  在採訪中,她的姑姑說:“太氣人了,大年三十打碎杯子,多不吉利呀!”我記得我曾問過她的姑姑:“如果是你的女兒,在同樣的情況下,你能把她趕出家門嗎?”她的姑姑把臉朝向窗外,沒有回答。後來在不斷深入的採訪中瞭解到,她的姑姑是嫌小英子是個累贅,才找理由把她攆走的,她的姑夫也堅決不讓小英子再回來。我們問小英子:“願意在姑姑家住嗎?”她膽怯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搖了搖頭。經過協調,小英子住在了村辦企業的收發室裡。各種學雜費,學校承諾能免的儘量全免,日常生活費用,由這家村辦企業負責。

  這件事兒過去很多年了,我的工作不斷變換,早就離開了記者崗位。偶爾看著女兒時,我就會想到小英子,她如今也已經是大姑娘了,不知道現在在幹什麼。

  有一天早晨,梅鄉一個村的黨支部書記給我打來電話,他說:“你在區裡工作,接觸面廣,能不能幫我個忙,給我們村的一個孤兒,找一家贊助單位,供她上四年大學。”我很為難,因為社會上不斷地有人找到政府或新聞單位,需要社會幫助或捐款什麼的,但正因為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即使是新聞單位,也不能總是不斷地發出捐款的呼籲。後來這個黨支部書記的一句話,使我一下子震驚了。他說:“她就是你當年採訪過的小英子!資助小英子的村辦企業,今年春天解體了。”

  當我趕到那個村子時,望著我面前站著的這個青春年少的女孩兒,我是真的不敢認了,這就是當年那個眼睛裡滿是淚水、滿是驚慌的小英子嗎?她居然以590多分的成績考到了大連外國語學院。聽村委會的人說,小英子特別刻苦,節假日也從不放鬆學習,就連騎腳踏車時,都背誦著單詞。有誰能不願意幫助這樣一個孩子呢?又有誰不願意讓一個飽受苦難的孩子,去追求她幸福的生活呢?後來有一傢俬企老闆,全部承擔了小英子四年的學費。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在為女兒準備到外地上學的一些生活用品時,也為小英子準備了一份。我送小英子上學的那天,在站臺上,她告訴我:“阿姨,我上大學後,就不用再開家長會了!”這句沒來由的話,讓我感到很奇怪。後來她向我講述了一件事兒。她說:“上了中學後,我就天天騎著車子到城裡上學了。剛上初一時,學校開家長會,但是姑姑和姑夫不參加。我那時特別害怕新認識的同學們知道我沒有爸爸媽媽,我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家裡沒有人來開家長會,我就把鄰村的一個比我大幾歲的哥哥找了來,他在我們學校上高三。後來那個大哥哥上學後,每當開家長會時,都有我不認識的哥哥趕來參加,一直到我高中畢業。”

  “是你認識的那個哥哥安排的嗎?”

  “是。他讓每一個高中畢業的哥哥,再告訴下一個哥哥。後來給我開家長會的哥哥,與我的年齡差距越來越小,等我上高三時,來給我開家長會的是和我一屆的一個男孩兒的媽媽。”

  陽光下的小英子,眼裡滿是淚水,但她卻暖暖地笑著說:“我在心裡一直認為他們就是我的親人,所以在很多城市裡,都有我的哥哥。”

  那呼嘯而來的列車,駛進了站臺,我望著已登上列車,即將開始新的生活的小英子的背影,心裡感慨萬千。

  是啊,我一直以為在小英子成長的歲月中,只有孤單、寂寞、冷清,直到她即將離開這座城市,我才知道在她的心裡,竟有著這麼多的哥哥,燃亮著她苦難的少年和青年時代,也燃亮了她的前程……這座城市留給她的,不只是苦難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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