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黑人老頭兒散文
小鎮黑人老頭兒散文
小鎮的西側,是一條貫穿南北的鐵路。離鐵路不遠,有一條廢棄的柏油馬路,在這條長約二、三公里閒置的馬路上,還有一個自發的農貿市場。
每天下午,住在附近小區的居民,就會到這個市場上散歩、買菜。那些逛市場的人群,就像湧動的河流,沿著市場的馬路向前不停地推移。人流裡,有中國人,外國人,有白人,也有黑人。
我就住在小鎮上,每天下班圖個方便,走進市場精心地去挑選蔬菜。這兒的蔬菜,是附近村民自己種植的,他們施的是農家有機肥,也不打一滴農藥,稱得上是真正的綠色食品。吃這裡村民種的蔬菜不僅放心,價格也很便宜。
我買菜的時候,常去那個老頭兒的攤位。老頭兒已年過花甲,卻不生一絲白髮,他微胖,戴一頂半舊的麥杆兒草帽。老頭兒做事慢騰斯理,說話一團和氣,人又實在,一臉憨態可掬的樣子。
老頭兒的蔬菜全是自家產的,約稱讓人放心,份量已經十足,還會再給你抓一把添上。可是有的時候,也會遇上懷疑他的人,問他給的份量是不是缺斤少兩。這時候,他也依然不急不躁:“我是東大營人,少份量的事咱不做。”然後,再看著你的眼睛補充一句:“六十多歲的人,少人家份量,讓人瞧不起,咱丟不起那人!”
買菜的時候,我常會遇到那個高高大大的非洲黑人,他身後總跟著三個黑孩子。不過,當孩子們笑起來的時候,他們的'牙齒顯得格外的白。那個高個兒的姑娘也就十三、四歲,最小的男孩也有八、九歲的樣子。
今天下班,依舊和往常一樣,直奔老頭兒的菜攤兒。出門的時候,老婆吩咐:買三兩個西紅柿,黃瓜豆角各一斤,小蔥少許。
當我走近老頭兒的菜攤兒時,正有幾個常客在挑選他的蔬菜。今天的黃瓜又鮮又嫩,頂花帶刺兒,水靈靈的小蔥十分誘人,豆角更是一根根棍兒直,招人喜歡。不想買菜的人看了,也會忍不住停下來讚歎幾句。
“西紅柿呢?”我問正忙碌的賣菜老頭兒。
老頭兒抬起頭,向上推了推低下去的草帽,笑哈哈地眯縫著眼睛:“今天西紅柿摘得少,早賣光了!”
我一臉失望地看著他,心裡想著老婆的吩咐。
當我無奈地買過豆角、黃瓜小蔥之後,正想去別的攤位看看西紅柿,剛一轉身,,正看見那個高高大大的非洲黑人,和他的三個孩子們走過來。我知道,他們每次來老頭兒的攤位上買菜,總會買好多西紅柿。看來,他們今天也會和我一樣失望了。
也許是出於對黑人的好奇,我悄悄地立在菜攤兒前窺視著他們。
那個高大的黑人,有著一頭短短的烏黑捲髮,黑色的眼睛鑲嵌在黝黑的臉上,更顯得灼光閃爍。我發現,跟隨他一起來的三個孩子裡,年齡稍大的那個小姑娘,頭上還梳著很多條漂亮的辮子,宛若長長的黑麥穗兒頂在頭上。小姑娘走動的時候,“麥穗”就會湧起微顫的波浪……
高大的黑人在老頭兒的菜攤兒下停下腳歩,把真誠熱烈的目光,投向賣菜老頭兒那張憨厚、樸實的臉上。“你好!我來了”黑人的兩排白牙顯得更白。
我有點驚愕,黑人講漢語,發音竟然極標準,儼然是個中國人。
賣菜老頭兒向黑人微笑著點點頭,頂上顫動的草帽像在說:你好!老頭兒慢悠悠地轉過身,從籮筐裡取出一袋紅裡透粉,粉中帶沙,非常鮮亮的西紅柿遞給了黑人。
“您不是說賣光了嗎?”我盯著那些新鮮誘人的西紅柿,帶著幾分埋怨的口氣說。
“這是特意給他們留下來的。人家天天買我的西紅柿,他下班晚,照顧一下。
那個非洲黑人微笑著,臉上的表情,從黑黑的顏色裡,露出了許多愜意。
“也賣給我幾個吧?”我把目光在賣菜老頭兒和黑人之間來回移動。
賣菜老頭兒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地對黑人說:“可以分給他幾個嗎?”黑人點點頭,把裝滿西紅柿的袋子開啟,示意我取出西紅柿。
“三個就行了!謝謝。”我邊拿西紅柿,邊向他們道謝。
黑人將買好的蔬菜付過款之後,並沒有馬上帶走,而是又臨時撂在了老頭兒的籮筐裡。然後,向老頭兒指指前面,示意再遛遛。隨著賣菜人的叫賣聲,黑人朋友的三個孩子,也快樂地和他們的父親消失在湧動的人流裡。
當他們離開後,我好奇地問賣菜的老頭兒:“那個黑人為什麼總在你這兒買菜呀?”
“習慣了,和你一樣,你不是也常來嗎?”他若有所思地又說:“自打去年,我在菜攤兒上拾到了他的錢包和手機,還給他之後,他就認準了我,買菜就到我的攤位上來。”這時,我看到他的臉上,正洋溢著許多快樂。
“您也太偏愛那個黑人了吧,還把最鮮最好的西紅柿留給他。”我有點兒不滿地對他說。
賣菜老頭兒點上一支菸,使勁兒地吸了一口,然後蹙著眉彎:“人家漂洋過海,拉家帶口地跑到咱中國來,也不容易啊!”老頭兒望著我,輕輕地彈了彈菸灰,“咱能照顧,就照顧一下吧,都是地球村的人嘛!”說完,老頭兒張開那沒剩幾顆牙的嘴巴,豁朗地笑了。
是啊,離開自己的國家,踏進異國他鄉,生活中會有多少艱辛與困苦在等待著他們呢?我被賣菜老頭兒的那些話,引到了博愛的遼遠境界裡。
我曾自詡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也是有知識,有信仰,有夢想的人。甚至,還有一點高傲,一點清高,看不起那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嫌棄他們素質的低下,陋習的愚昧無知。而今細細地想,我和賣菜老頭兒這個社會低層的人相比,又是何等的卑微和渺小。我漸漸地感覺到,我的靈魂像在受著煎熬。
正這樣想著,黑人朋友和他的孩子們從人流裡又湧到了我的面前。
這時,賣菜老頭兒從籮筐裡取出黑人朋友買好的各種蔬菜,然後,如往常一樣,樂呵呵地遞給高大的黑人和他的孩子們,我從他們交匯的眼神裡,深深地感覺到了他們真像親近的一家人。
夕陽就要落山了,金色的餘輝照在每個人的臉上。賣菜老頭兒摘下半舊的草帽,拿在手裡,向黑人朋友和他的孩子們,輕輕地揮別。
孩子們也揚起黑黑的小手,在玫瑰色的夕陽裡,頻頻地向賣菜老頭兒搖動著,搖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