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與理想的落差-文學散文
現實與理想的落差-文學散文
山濤與嵇康同是“竹林七賢”之一,二人相投甚歡,為何二人突然絕交,而且嵇康還有把他公之天下,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們不歡而散。這值得考慮。從前我模模糊糊接受了一些看法,說是山濤屈服於權貴當著司馬家族的官,而嵇康是非常高義的。山濤要嵇康出馬做官那真的是為人所難,在道德上說不過去。但話說回來,這至於絕交嗎,嵇康推辭了不就完了麼?疑點還有,當時嵇康是做著官的,官銜不大,是個閒差,並無多大油水,甚是不能保證瀟灑的生活。你看他領著中散大夫的俸祿,還有掄起袖子打鐵。也就是說公務員兼職,來買喜歡喝的酒,提到阮籍家去接受他的青眼。想來這樣的生活也並不寬裕,既然已經做了官了淌了渾水,何不乾脆把官做得大點呢。我們推測,山濤絕對是出於好心幫自家兄弟一把,而絕不是把嵇康往火坑裡推。山濤要去當更大的官,把自個的肥缺讓給嵇康,這應該說是莫大的幫扶了。嵇康如何不領情,反打一耙行不正的作風。山濤比嵇康年長,兩人是忘年之交,按理說,這兩人有著同樣的地方,不然不會集聚在竹林,但是肯定還有不同之處,不然不至於走到決裂,而這種決裂彷彿是信仰方面的隔閡,有傷原則,卻不毀友誼。有什麼證據呢?嵇康被處決之前,對著自己的兒子說,有山巨濤在,我對我的兒子就沒有憂慮啦。而山濤也在用行動證實了嵇康的遺言,嵇康的兒子得到很好的待遇,後來還在朝中為官。一個被殺頭的人的兒子能登上仕途而不比孔融的兒子像覆巢之卵,應當說山濤出了很大的力氣。那麼說嵇康與山濤究竟是絕交了還是沒有。答案很顯然,沒有。
陳慶元先生給嵇康寫的傳的大標題是“龍性難訓”,也就是嵇康身上太有自我的個性,不容妥協不許被收買,這個性格是難以馴服的,像傳說中摸不著而且神秘的龍。嵇康就是這樣的人,才會得罪鍾會,得罪司馬昭,而這一切,都要從《與山巨源絕交書》說起,這是一個伏筆。嵇康所任的小官不能滿足其生活需要,他不往上爬也不辭官,這是由於他對理想世界的幻想,或者說對以往時光一種追悼式的'懷念。為什麼這麼說呢,嵇康是曹家的女婿,這個官是曹家給他的,不論大小,嵇康都十分珍惜。嵇康所在的年份處在魏朝末年,朝政已經被狡猾的司馬家族把持著,魏朝天下儼然改姓司馬了。當時人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說明司馬家的野心勃勃,而且公然在政壇上耀武揚威了。司馬家族扮演著篡奪者的身份,企圖拉攏天下名士來鞏固自己的位置。山濤也許就是那個識時務的,但不能說他品格低下。顯然如果讓朝廷比自己才能差的人來管理,那麼社會不是更為黑暗麼。何況山濤自幼家道中落,重新振興家族的願望需要政績來實現。其實山濤的選擇說到底也沒有過錯。只是嵇康身上更多一份不羈,更多一種不合適宜的想法而已。
嵇康和山濤絕交,實質的說法應為,嵇康和司馬家族的絕交。如果一個大名士不為我所用,他的下場只有一個,殺,這是司馬昭的想法。嵇康不是想對世界宣佈和山濤斷絕來往,而是張揚和司馬的決斷。嵇康一日不辭官回家打鐵去,其實就是對曹魏王朝還保留著美麗的幻覺。如果司馬家早兩年奪位,也許嵇康便不在任上了吧。嵇康雖然官位低,生活作風有點像隱士,但是名氣很大,幾乎當時無有過其者,因為何晏等人早被氣量狹隘的司馬家以某種介面殺絕了。鍾會,大名士鍾繇的兒子,像在玄學上混出點名堂來,於是就前來拜會嵇康。第一次,他是很虔誠被抱著自己的論著過來的,但是沒有進嵇康家門便匆匆離開。或許是因為覺得文章不夠分量,不敢在高人面前出醜。第二次過來拜訪,他已不帶著作來,而是帶著馬車僕人來——他在官場得意,於是感覺有資本吧?但是嵇康沒有理會這個人,把他晾在一邊,自顧著手上的鐵和槌子。鍾會很沒有面子,想走。嵇康就問他,“聽到什麼了過來,看到什麼了就回去呢”,鍾會說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意思說聽聞嵇康先生的聲名過來,看到今天如此對待來客就走啦。鍾會這個來茅草屋看寒士,帶著車馬,這架勢似乎故意不給嵇康臺階,而且有點仗勢充胖臉的意味在裡頭。嵇康怎麼要理會這種人呢,當然不理了,鍾會不免懷恨在心。如果說嵇康和山濤的絕交只是表象的真實,那麼嵇康拒絕鍾會就是從骨頭裡面的排斥。鍾會會陷害嵇康,這個世界的黑暗勢力同樣張開犬牙對付嵇康。嵇康本意調解他朋友兄弟的失和,卻無端陷入冤獄莫可辯白。司馬集團暗暗道,這下好了,可以拔除這顆眼中釘、肉中刺了。當嵇康被處死的訊息傳開,三千名太學生集體走上街頭,拜嵇康為師。這場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學生請願運動並沒有得到效果。嵇康彈奏絕調《廣陵散》後就慷慨赴死,帶著他中散大夫的官銜走向墳地。
嵇康的死,是對司馬家族的血色宣戰,也是他為他一生不羈的性格埋單。會有人說這個代價太大了吧,不值得,但是這一切似乎又符合情理。千百年前的嵇康,被今時的我久久懷念著。因為他的傲骨風度,也因為他的悲慘結局。想著嵇康的絕決,想著嵇康在獨自撫琴把絕唱傳遠。這時候,想起餘秋雨的一篇大作《遙遠的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