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諮詢師不是萬能的作文

心理諮詢師不是萬能的作文

  請喊我“手紙志願者”

  “常識?”劉猛反問了句,禁不住哼了兩聲。這天在綿陽市的一輛計程車上,他剛自我介紹說是心理諮詢師,就遭到了司機的白眼。

  “哎喲,我們娃娃天天喊著找你們呢!”這個來自永興板房區的男子用諷刺的語氣說。這個板房區安置了北川曲山鎮的1741戶居民。

  去年聖誕節前後,這位司機家裡來了一批心理志願者,告訴他10歲的兒子,做完了問卷之後,過兩天會收到一個玩具。打那之後,孩子就把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但卻始終沒有訊息。

  “我們自己都不會騙娃娃,都要說到做到,可是這些志願者呢?”這位父親有些激動地問,方向盤猛地打了個彎。

  劉猛臉漲得通紅,右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下車後,他在附近的商店裡花15元錢買了個奧特曼玩具,讓出租車司機帶回家。他再三叮囑說,一定要告訴孩子這就是之前志願者承諾的玩具,“讓他相信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我不知道幹過多少次這樣擦屁股的事情了!”他無奈地表示。

  事實上,劉猛剛剛從永安板房區回來。那裡有個6歲的小女孩常常在半夜醒來大哭,鬧得幼兒園其他人無法入睡。小女孩在地震中失去了父母,此前也有人對她進行過心理干預,但在對方走了之後,孩子的病情更加嚴重了。

  作為“善後者”,劉猛許諾每週過來看望一次。這對他來說是筆不小的成本,坐大巴車,換乘公交,再坐上計程車,基本上要花去4個小時的時間,還要為此在當地住上一宿。

  “如果這裡也有志願者,就不用我這樣跑來跑去了。”當然,他自己也知道,這只是一種奢望。

  在永興板房區內,就有中國科學院心理所北川援助站。對於這個“官方機構”,劉猛並不願意過多置評。他尷尬地笑了笑,表示“不要把精力放在指責別人身上”。據說,他曾經希望和這家機構合作,卻始終沒有結果。

  這天下午4點鐘時,援助站的辦公室裡並沒有人。正在附近溜達的兩位中年婦女說,她們壓根不知道這個援助站的存在。

  距離援助站差不多100米的地方,就住著自殺未果的母廣翔。這個33歲的羌族青年,因為過度思念在地震中喪生的妻女,在大年三十當天拿刀捅向了自己。

  幾經打聽,劉猛在大年初八那天找到了母廣翔所在的'醫院。當時,這個年輕人正在為醫藥費發愁。他和母親已經連續幾天靠泡麵度日了,身上只剩下33元錢。為此,劉猛給他補了1000元醫藥費,併到附近的飯館買來盒飯。

  “在我之前,根本沒有人來對他做心理諮詢,結果媒體曝光後,來了無數個諮詢師。”劉猛邊說邊隨便在網上搜索,很快就看到了一條某心理諮詢專家來關心母廣翔的新聞。

  這個並不太願意點評同行的諮詢師忍不住敲起了桌子:“這個,你一定要寫到稿子裡!既然知道有人給他做了心理諮詢,就不應該再重複地進行騷擾!”據說,母廣翔本人也無法承受過多的心理干預,不到一週就被迫出院了。

  心理諮詢師也不是萬能的

  最初見到母廣翔的時候,劉猛並沒有馬上展開工作。“那個時候他正缺錢呢,你上來就說要堅強地活下去,那不是扯淡嗎?”他承認心理諮詢師也有無奈的時候。

  在災區,這位心理諮詢師並不優雅整潔,他更像一位“居委會大媽”,忙乎著板房區裡的瑣事。這不,劉猛隨便從衣櫥裡扒拉出一套運動服,不合時宜地配上一雙滿是塵土的皮鞋就出門了。

  這天下午,他一個人拎著桶油漆,在操場上畫線。這是他專為板房區居民設計的羽毛球場。“要讓大家的生活儘量恢復正常,體育鍛煉是一種不錯的方法。”他解釋說。除了羽毛球場,他還為婦女們準備了音樂舞會,為孩子們設計了圖書室,甚至還要為沒有收入的男人們介紹工作。

  “很多心理問題,都與災民的實際生活困難有關。”他說。

  一個傍晚,3個女人相互攙扶著來到救助站,她們都是在地震中失去孩子,後來又懷孕的母親。但出人意料的是,這些母親並沒有流露出幸福感,反而充滿了恐慌和不安。

  段雪梅地震後懷過一個孩子,但3個月時檢查發現胎兒死亡。同行的兩個媽媽情況類似,她們掰著指頭數了一下,差不多有40多個命運相同的母親。

  “老天為什麼對我們這麼不公平!”其中一個忍不住嚎啕大哭。時至今日,醫生也無法解釋胎死腹中的原因——她們各項生理指標都正常。

  在這些母親的設想裡,再孕可能是走出陰影的唯一寄託,可事實遠非如此。住在城北馨居的申媽媽就滿是心酸:“別以為我們懷了孩子就會忘記過去的那個。”在地震中,她失去了10歲的女兒,如今懷孕3個多月了。

  她拉著記者來到女兒的遺像前,聲音哽咽地喊著:“申露啊申露,姐姐來看你了!”

  遺像前擺放著一瓶百事可樂和一種名叫“浪味仙”的膨化食品,還有一個鑲滿亮片的髮卡。這些是女兒生前喜愛的食物和首飾。每隔一段時間,申媽媽都會給女兒添置玩具和零食。

  事實上,她本來沒有打算再次懷孕。“我想好了,即使到了下輩子,也要和申露再做母女。”直到有一天她默默祈禱,希望女兒投胎到自己家,這才計劃再生個孩子。

  但她並沒有就此擺脫痛苦。“我一天也沒有停止思念過去的女兒。”她流著淚說。時至今日,這位母親仍拒絕用“死”這個字眼。

  面對這群母親,劉猛也顯得手足無措。他唯一想出來的辦法,就是把她們集中起來,希望“狀態好”的母親能夠感染別人。

  為此,他籌措6000多元錢辦起了“媽媽之家”。在一個打通的板房裡,他買來顏色豔麗的沙發和毛絨玩具,在牆上貼滿嬰兒歡笑的照片,還養了群小金魚,希望悲傷的母親們能夠暫時轉移一下注意力。

  3月23日下午,劉猛咳嗽著接聽了記者的電話,表示自己正在去醫院的路上。一週前,他做體檢時發現,血常規25項中有10項不正常。

  “我這是一種病態的堅持。”他一語雙關地說。

  儘管如此,劉猛拒絕向別人透露自己的病情。“從去年6月份開始,就不停地有人問我還能堅持多久。還有人感嘆說,你已經不行了,趕快離開吧,你已經耗竭了,必須馬上離開!”這些質疑讓他很不舒服:“我知道,他們的潛臺詞是,你和我們一樣,終究也要離開。但起碼我現在還沒有。”

  他剛剛接到一個災後心理危機培訓班的通知。據說,這是業界某“大牛”組織的,報名費每人2000元。“參加的人是為了拿證,搞活動的人是為了掙錢。”劉猛苦笑道:“這前前後後被培訓的,怎麼也有上萬人了吧,但是有人來災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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