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途:寓言與生活之間的距離

餘途:寓言與生活之間的距離

  2010年我應北京第二外國語學校邀請發表演講,講的題目是《文學距離我們有多遠》,結合自己的寓言寫作及作品談了一點文學與生活之間關係的體會,第一次在公眾面前介紹自己寓言寫作的經歷,講到了我的處女作。今年是中國寓言文學研究會建會三十週年,恰恰也是我的處女作發表三十週年。

  我的處女作是一篇寓言,題為《站在地平線上》,發表在1984年4月7日《北京日報》,出版第一部寓言集,我也把它放在第一篇。那是經過幾年文學理論薰陶和文學創作的積累,一個文學青年首次將文稿變為鉛字,喜悅的心情難於言表。記得接到樣報時,我高興地將報紙拋向天空,報紙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徑直鑽進了床與牆的縫隙,我不得不爬到床底下把“地平線”揀出來。從這次見報後,我的寓言作品開始陸陸續續發表,我也從此與寓言結下了不解之緣。當時我還是一個航天企業的電裝工人。

  《站在地平線上》表達的是同為地球人,人人生而平等的寓意,作品中的人物均是“大個子”、“小個子”等常人。故事發生髮展的過程有些荒唐,看似不大容易在現實生活中出現,仔細琢磨,實際上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表現,又像是發生在我們身邊的真事。大個子帶著自我優越感與小個子比高低,甚至歧視性地逼小個子服輸。但是在公平正義的人眼中,地平線上沒有高低,人人平等。這些思想深處對平等的追求,呼喚對人格尊嚴的尊重,既來源於我的身世處境的帶來的基本訴求,也來源於進入開放的中國的'各種人文思想的深刻影響。這篇處女作成為我寓言創作的良好開端,它對於我取材的思路和思考的方向選擇都起到了鼓勵和引導作用。隨後寫作和發表的寓言及其他樣式的文學創作,大都屬於這一格局,即關注社會,關注生命,關注人性,注重思考高度與深度。而這一切大都以對生活的體驗和把握為基礎。如《失魂》、《質的較量》、《度量》、《平等的追求》等,幾乎每一篇都能找到我生活的影子或折射了社會生活的某些方面。

  寓言作家葉評價說:“餘途創作的特點是有生活,不空想,作品能夠反映現實生活,表達對人生社會的思考。”對於文學創作而言,這本是基本規律,並不特別。我體會葉之所以將此作為特點特別提出,是對寓言關照生活的特別重視。由於寓言文體的特點,作品通常假託動物等物體編寫一段故事,表達一個思想。如果脫離生活,所講的道理往往空洞,而且很容易走到為寓言而寓言的道路。

  發表於1985年的寓言《失魂》說的是一個小女孩想同時坐兩把椅子,沒有辦法就去找老者求教,老者給她的答案是,如果一定要同時坐,那麼只能身體坐一把椅子,靈魂坐另一把椅子。椅子是同時坐了,人和魂都沒了。故事不到一百七十字就打住了。表面上看故事也很荒謬,實質上在生活中這類情況也很常見。觸發我寫作靈感的是男女情愛,寫成文字後引發的思考卻廣泛而深刻。有人思考了人性的弱點,有人思考了愛情的忠貞,有人思考了愛國情懷……我們以這篇寓言在一個小學的高年級做過閱讀分實驗,幾十位小學生的思考答案給了我驚喜,他們中的大多數不僅讀懂了作品,而且總結出作品的思想寓意還超出了我創作時的初衷。這則寓言後被某市選為中學語文考試作品賞題。

  《失魂》的經驗告訴我們,寓言與生活的距離可以很近,但是有內涵的寓言所能夠表達的思想遠不止生活表象本身。

  在第一部寓言作品集《餘途寓言》中,我以餘途為主人公創作了常人體寓言,讓餘途出現在各種生活場景。作家馬長山在一篇評論文章中指出:《餘途寓言》最值得稱道之處,是它塑造了一個叫做"餘途"的常人體角色.我們知道,西方寓言的角色多是動物,採用的是擬人化手法;中國古代寓言則大量使用常人作為角色.進入當代,中國寓言界似乎有"全盤西化"的傾向(當然這個"全盤"是就總的傾向說的),狐狸老虎一大群,寫出有特色的常人寓言的作者並不多.而《餘途寓言》的寶貴還不僅是有大量篇幅的常人體寓言,而且塑造了一個連貫性的系列人物.這個人物的喜怒哀樂、智慧與愚蠢、追求與反思,都是我們當代人的真實寫照.如果作者沿著這樣的路子走下去,可以預期,中國當代寓言也會和小說、戲劇一樣,出現令人難忘的角色.這應該是作者和整個中國寓言界的追求。

  《餘途寓言》之後,我出版了作品集《餘途不多餘》,採用常人體寓言寫法以餘途為角色貫穿全部作品。我說:“我是餘途,餘途不是我,於是有餘途寓言。”寓言家評論家樊發稼指出,這句話本身“就是一則耐人尋味的寓言,道出了包括寓言在內的一切文學藝術創作的基本規律。”寓言家凡夫在為《餘途不多餘》舉辦的網路研討會閉幕詞中指出:“餘途,既是作品中的人物,又有作者自己的影子,一本書的所有寓言都用這樣一個人物做主角。餘途可謂創造出了‘這一個’。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文學界曾有‘一本書主義’之說。今天,寓言界在提倡角色多樣化的同時,似也應該提倡‘一個人物主義’。如果我們每位寓言作家都能創作一個屬於自己的主角,那麼,中國寓言的人物畫廊,中國文學的人物畫廊,勢必會湧現出不少各具個性的文學形象來。”我想表達,餘途本來自生活,他到處遊走,借寓言中的他闡述對生活的理解,與讀者分享他的思考。餘途希望這樣的寓言離生活不遠,離讀者不遠。作品集中的《搬乳酪的資格》、《半杯牛奶》、《不知的年輕人》等都是取材於現實生活,又是現實生活中常常困惑人們的一些問題。作品試圖引發一些思考進而找出一些解決的方法。

  在給《童話與寓言》雜誌的題詞我說:“寓言是一把鑰匙”。生活何嘗不是一把一把鎖,需要我們找到合適的鑰匙把它一一開啟。寫寓言的人要想做好鑰匙,需要有點手藝,也要了解各種鎖頭。我在學著做鑰匙。今年,在寓言作品問世三十年後,中國作家協會給我發了會員證,是說我做出過幾把合適的鑰匙?還是說我還可以繼續做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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