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段修水庫的日子散文
回想起那段修水庫的日子散文
正月的龍燈還沒有熄滅,山谷裡就響起了隆隆的炮聲,那不是告別節日的最後的鞭炮聲,而是太平溝水庫正式動工的炸藥崩山的聲音
那震耳欲聾的炸響此起彼伏,它是向大自然的宣戰,它包含著幾代人的夢想。冒著滾滾的濃煙,陳屯公社將在會戰指揮部的一聲令下,出動數千人參加這次水庫大會戰,作為知青的我,有幸成為千軍萬馬中的一員,至今,那激情燃燒的歲月還在我心中時常縈繞……
一九七二年,剛剛過完正月十五,我們就接到了大隊部的決定,讓我們青年點除兩人留守外,其餘全部隨村民一道參加水庫會戰。第二天一早,我們知青十八人,就隨著八十多名村民一道,揹著行囊出發了。太平溝水庫坐落在我們鄰村不足五里路,我們步行不到四十分鐘,就到達了目的地。帶隊的是貧下中農老徐,他剛剛進入不惑之年,精力看上去十分充沛,也富有朝氣,性格比較樂觀,他笑呵呵的指著我們面前的一個大工棚說:“這就是我們的新家。”他話中帶著幾分幽默。我這時很認真的觀察著,像這樣的工棚,周圍大約有二十多個,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徑直走進了自己的家,這工棚長約二十多米,寬七米左右,諾大的工棚,等距離的掛著三個二十幾瓦的燈泡,忽閃忽閃的像鬼火,加上整個工棚沒有一個窗戶,這屋裡顯得十分昏暗冷清,一下讓人感到十分悽慘。棚內用木板搭著對面床。更讓我納悶的是,這棚裡滿地都是白雪。當我再仔細看這棚子的構造時,就覺得一切都不奇怪了,原來,這棚子是以木架為主搭成的,四周只是用高粱秸稈圍起,再用繩子紮緊,連泥都沒抹,就連棚頂都是如此。我突然覺得心裡發冷,同時在發問,這就是我們的家嗎?這與馬棚又有何區別呢?
當我們一切安頓完畢,開始盼著中午能吃一頓像樣的飯菜。終於盼到了中午,我們每人花七兩飯票一角錢菜票,吃了一頓二米飯,大豆腐、蘿蔔絲湯,那頓飯的確吃的很飽,其實還真是修水庫近半年裡最好的一頓飯。從第二天開始,我們的伙食成了定式,早晨一個窩窩頭,一碗高粱米粥,一勺鹹蘿蔔條,中午七兩定量,高粱米飯和窩窩頭可自選,菜就是蘿蔔絲湯,晚上半斤高梁米乾飯,還是蘿蔔絲湯,有時蘿蔔絲湯換成白菜湯。但,不管是什麼湯,灑在身上你都不用擔心,因為這湯既沒有肉又很少有油。其實也難怪,那時我們每天伙食費標準才兩毛錢。其實我們的收入更是很微薄的。由於修水庫,我們拿的是最高的每天十六個工分,如果折成錢,不過是四毛八分錢。
還是說說第一個晚上睡在工棚的感受吧。由於工棚怕失火,沒有取暖設施,室溫在零下九度,大家只能脫掉外衣帶著棉帽子鑽進被窩。儘管如此,大家依然凍得縮成一團,上牙打下牙,有的人提議每人講個故事,那天的故事真是別具一格,輪到誰講都是那種顫抖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大家朦朦朧朧的睡著了,早晨都感覺身體是僵硬的。
第二天吃過早飯,大家疲憊的走向工地。這裡,好像剛剛發生過戰爭一樣,那些被炸藥剛剛崩完的現場,碎石泥塊散落的到處都是,一片狼藉,我們那幾天的任務就是用兩個輪的小推車,將雜物運到三百米以外。那天女生負責裝車,男生負責推車,那一車少說也有四百斤。由於道路高低不平,又有上下坡,再加上第一次幹這活,上坡時還好,有人專門等在那裡幫你送上坡,到了下坡時就靠你一個人掌控了,有的地方坡很陡,一旦車沒收住,就會以超常的速度滑出去,經常會出現腳步跟不上人車分離,一下來個狗搶屎,手腳、臉被劃破是常事。就這樣,一天往返無數次,尤其開始幾天,一早起來腰痠背痛,只能咬著牙堅持著。就這樣,由於每天體力消耗過大,一天那一斤七兩糧根本吃不飽。一天中午我試試自己到底能吃多少,結果吃了二斤窩窩頭也沒覺得撐得慌。由於吃不飽,居住環境又冷,不到半個月,已有三分之一的人員感冒,指揮部領導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立刻做出決定,讓村民想盡一切辦法給會戰人員騰出房子。
這樣,我們青年點男生,被安排到老鄉一大間房屋裡,屋裡又加個對面炕,十二個人住著也不算擠,而且又有了大柴燒炕取暖,一下讓我們有了解放了的感覺。這家房東四十幾歲的年齡,夫妻倆給人感覺都挺和氣,家裡有三個女兒,大的十七八歲,小的五六歲。
一家人生活過的也不富裕。那一夜,睡著熱炕頭,不知不覺都睡過了站,早晨起來,有幾個弟兄急急忙忙換掉了襯衣襯褲,也沒來得及洗就上工了,當我們晚上收工回來時,房東的大女兒把洗淨曬乾的內衣內褲疊的整整齊齊拿來讓大家認領時,那幾位羞的臉通紅,誰也不敢認領,姑娘還有些莫名其妙,只好放下衣服走了。後來和房東處熟悉了提起此事時才知道,人家不介意什麼內衣內褲,而且房東還說出了那天洗衣服的動機,完全出於打溜鬚,不敢得罪青年,因為早就聽說知青禍害老百姓,我那時也覺得好笑,自以為形象良好的我,不過和土匪劃等號。在和老鄉相處的日子裡,老鄉確實感動了我們,他家的大柴隨便讓我們燒,平時還依然搶著幫我們洗衣服,我們還經常吃到他們送來的菜包子,煮地瓜什麼的。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也在盡力的`回報人家,每天學著當年老八路的樣子,幫助房東挑水,掃院子,不管我們誰回家,都帶些大醬,蘇打粉等一些這裡緊缺的東西送給房東。一次,東家的小女兒突然得了急性闌尾炎急需手術,當時需要近百元費用,這在當時可是個天文數字啊!房東大嫂急得放聲大哭,那天剛好我們收工回來,得知這一情況後,大家把兜兒翻個遍湊錢,二劉本打算出去買菸,聽說這事急忙退回來找錢,最後這買菸錢也給算上了,那天十二個人一共湊了八十六元錢。那天大夫說,如果再晚來二十分鐘,這孩子就可能沒救了。一晃事情過了二十幾天,房東小女兒健康如初,又向以前一樣活潑可愛。一天,我們收工回來,一眼看到了房東小女兒,她好像在我們門前等了很久了,她身邊還放著一個裝滿蘋果的籃子,見我們回來了,她一下高興起來,並笑著指著籃子中的蘋果說:“叔叔,這蘋果是我剛從我家樹上摘的,是專門用來感謝你們的,是你們救了我的命啊!”說著,她眼裡已經流出了淚水。這時我才留意,她家門前那棵伏菓樹上的蘋菓果然少了許多,幾天前她就和爸爸媽媽說誰也不要摘,是等熟了時送給叔叔的,她自己都沒捨得吃一個,而且是這樣慷慨的送我們一籃子。那一刻,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小女孩的這個舉動,讓我們十二個大小夥子感動的淚流滿面。
在後來的日子裡,我感到苦點累點都不算什麼了,只是每天消耗體力太大,依然覺得餓依然是主要矛盾。等到伏菓陸續成熟的時候,我們經常會夜裡偷偷出去摘些菓子充飢。一天夜晚,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我偷偷溜到一片果園裡,因看不清樹上的菓子,我乾脆爬到了樹上,先填飽了肚子,又摘了一小兜兒準備回家,當我從樹上跳下來的時候,就聽“哎呀”一聲驚叫,同時我腳下有一種軟綿綿的感覺,我立刻意識到,是看青的被我踩在了腳下,想到這,我扔下蘋果拔腿就跑,當我跑出三十米以外時,才聽到三個人同時喊:“抓賊呀!”大概是因為我的突然跳下來把他們驚呆了吧,所以才喊出聲來。有一天,我們知青的小張中午突然興沖沖的告訴我,跟我走有肉吃,我有些不信,但吃肉實在太有誘惑力了,我只好跟他走了。路上他告訴我,別的大隊由大隊書記帶隊,來慰問參加會戰的人員,特意殺了豬做好了送到一線以示關懷。到時你看我咋樣你就咋樣。不一會兒,我果然聞到了撲鼻的豬肉香味。只見我們那位小張特意把長長的頭髮胡亂搓一下,顯得頭髮更亂了,他學著社員們把飯盒遞過去,那位負責盛肉的師傅見來人眼生,有些遲疑,此時,小張瞪著的眼睛幾乎冒出了血,那師傅見狀,急忙給他盛了一大勺肉倒進了飯盒。我立刻乘機遞過了飯盒,藉著他的餘威也得到了一大勺豬肉,那天,我倆躲在果樹後,吃了一頓有生以來最香的豬肉。但,這終究是解決一時的痛快,其實真正幫我解決大問題的是我們的女知青小馬。一天,我吃過午飯往回走,她一直跟在我後面,當走到沒人處時,她幾步衝到我面前突然塞給我一個紙包,然後紅著臉跑了,我急忙開啟紙包一看,是水庫專用的十二斤飯票,這在當時可是比什麼都寶貴呀!那個月,我有了這些飯票補充真的沒覺得再餓了。接著,她每個月都按時按數送我飯票,而且每次都不說什麼,都是那個表情。後來有人對我說:“那是對你有意思了。”其實我也有所感覺,只是故意不往那方面想。因為我臨下鄉時,母親一再囑咐我,千萬不要在農村處物件。後來我才弄明白母親那句話的含義是不要找農村戶口的物件,是怕我回不了城。當我真正弄明白了並得到母親的驗證後,事情已經晚了,人家以為我高傲,後來名花有主了。後來回憶起這段往事時,總覺得自己愧對了這份患難中的真情。
那時,時常聽到有人說,知青是頹廢的一代人,其實,我並不贊同這樣的觀點。那時,在每個知青的心裡同樣有火一樣的工作熱情。
那工地上的廣播喇叭,每天傳出的紅歌也讓人振奮,在最困難的時候,老人家的語錄確實在鼓舞著人。一次,壩心槽由於地下土質問題出現滲水,一夜間形成一片泥窪地,這時,急需用膨脹水泥填充。當一車車膨脹水泥卸到壩心槽附近時,需要人工把膨脹水泥扛到水裡並需要用手腳不停的攪拌才能保證大壩百年大計。此時,正值初春二月,水依然刺骨般的涼。怎麼辦?在這危急時刻,大喇叭傳出了武裝部長那令人鼓舞的動員令:“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民兵同志們,我命令你們,向困難進軍!”話音剛落,我們十二名知青脫下腳上的鞋,挽起了褲腳,毫不猶豫的扛著水泥衝進了泥坑,接著,人像潮水般湧向這裡。那扛水泥的奔走如飛,那泥水裡的人,像翻江倒海的蛟龍,拼命地用手腳攪拌著水泥,那場面絕不亞於王進喜當年帶領石油工人戰勝井噴那般壯觀。我記得,當時那腳泡在水裡已經完全僵硬了,那飄起的水泥嗆得人睜不開眼睛。那時,大家口裡一直念著:“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整個現場就這一個聲音,直到最後圓滿完成任務……其實,那時像這樣令人心動的事是很多的。和我們一起參加會戰的村民,大家都叫他大陸陸,那年他剛剛二十二歲,一次他和一個比他還小的同村的村民一起排啞炮,他突然發現在他旁邊排啞炮的村民正用鐵絲勾著的炮眼已經冒煙了,他來不及多想,一把將那個村民推出去很遠,此時,啞炮爆炸了,那個村民安然無恙,而大陸陸卻永遠的失去了雙眼……
今年春天,我有幸舊地重遊,來到了我四十年前曾灑下下汗水的太平溝水庫,這水庫依然在繼續使用著,這泱泱的庫水,魚兒不時的躍出水面,似乎在炫耀著它的富足,水還是那樣的清澈,沿著蜿蜓綿長的水渠流向萬畝果園,驀地,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