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鄂托克的散文
回到鄂托克的散文
一
向西,一路向西,沿著每年都要走的榮烏高速,我再一次回到了鄂托克旗。自由嚮導自駕俱樂部三天的行程,32個人的車隊,就這樣從東勝出發了。
午後的暖陽追隨著我們來到了第一站漂亮的烏蘭鎮。烏蘭,蒙古語是“紅色”。這裡的紅從住宅浸染到地質公園,怡紅快綠,沒有哪一個小鎮紅得讓人如此舒服。
地質公園在小鎮的一角,褚紅色的波浪狀石頭造型很搶眼,遠遠地就吸引了自駕同行的攝影家們。進入大廳,精美大氣的佈局,讓一路風塵的人,眼神墜入一幅巨型長卷中,鋪展的綠展示了遠古恐龍的家園。曲徑通幽,我們進入了時間隧道,地球在上空的天體中運轉,各種精美的礦石羅列在櫥窗內,鄂托克的地貌以石膏為主體的樣子呈現出來,雖然大多隻能用於工業。
在二樓一整面牆上,鄂爾多斯的地質結構以真實的面貌出現,它的宏大逼真令人驚歎。不整合結構吸引了我,講解員說,是因為這裡丟失了一個地層。當我問及是哪一個地層丟掉了,講解員不好意思地說:“忘記了。”沒有想到,在我折身的時候,她查了資料,捧著一本厚厚的書,讓我看了這一章節。原來是“沒有冥古宇這一層。”這裡的地層界限上面是沉積岩,下面是變質岩,地質上將這兩種不同岩石相互接觸,叫做不整合。場面如此宏大的不整合出露,在全世界十分罕見。
講解員是一個年齡不大的女孩。知識儲備、認真敬業的態度讓我心生讚歎。恐龍在這方水草豐美的地方,生活了若干年。與石頭長成一體的骨骼,陳列在潔淨的櫥窗內。她生動地為我們講解了遠古恐龍的生活習性,我興趣地看著恐龍時代的長勁鹿,短短的脖子與現代的樣子迥然不同。據說是因為悅知己者,一點一點脖子就長長了。看來,無論是人是物,愛情的甜蜜有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公園的另一個展廳,大幅地呈現了蒙古族的歷史與文化。馬背民族的生活場景、各種精美的飾品讓我感嘆祖輩的超高藝術水準。
從遠古的恐龍季走進祖輩的生活,這一片土地一直是各類物種繁衍生息的繁華之地,它的空氣流動著新鮮。走出地質公園,沐浴在碩大的藍天下,六月的陽光,直率坦然,與這裡的人一樣,臉上掛滿了笑容。
二
巴特兒,是英雄的意思,蒙古人歷來崇拜英雄,好多孩子擁有這樣的名字,父母希望他們有著英雄一樣的性格。
在鄂爾多斯查布恐龍博物館,我遇見了一個年近六十的巴特爾。據自由嚮導的老總,也是我們這次自駕出行的總指揮溫源介紹,巴特兒老師愛上了鄂托克的鳥類和植物,一愛就是三十年,這裡的鳥類植物像是他的親人,沒有他不認識不知道的。他知道它們住在哪裡有著什麼樣的生活習性。他將它們的樣子捕捉進了鏡頭,向當地的居民甚至是外省的人士,展現鄂托克的自然天堂。
我用心打量著眼前這位老者。挺拔的身姿,攝影家的服飾,不離身的相機,和藹的笑容。隨著他的腳步我們來到博物館他的鳥類植物標本展廳。巴特兒老師佔用了博物館兩個房間,一間是鳥類的照片,一間是植物標本的圖片。同行的攝影師折服在了鳥類的照片中,因為他們知道拍鳥是一件辛苦並不討巧的活兒。鳥的靈動與敏捷總是與人保持相當遠的距離,而巴老師似乎與鳥生活在一個平臺,它們淡然地出現在巴老師鏡頭下,還特意擺了姿態。植物更是風情萬種,即便是走在秋的盡頭,依然綻放在巴老師的標本中。
在圖片中我的眼睛美了起來。看著巴老師,我興沖沖地與心中的英雄留影。當老先生,問及我的名字,我用蒙古語回答了他,他因過度勞累紅腫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用蒙古語說:“你是蒙古人?”我非常驕傲地告訴他:“我是蒙古人,而且是鄂旗人。”他像個小孩子一樣高興了起來,主動把他的電話留給了我,告訴我:“下次再回來。”我的心瞬間柔軟了。
當同行的人說:“老師,你的攝影作品,完全可以投稿了。”他淡然地說:“我不投稿。”我內心充滿了敬仰。在如今一切講究快速的年代,他還能不忘初心,只是想著為家鄉的生態做一點貢獻,保護這裡的鳥類與植物。他做著這樣的事,他的兒子又在做著同樣的事兒。三十年如一日,有幾人可以做到?
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地方,一排平房的一側,博物館小小的牌匾並不顯眼。但這裡的故事,與恐龍的化石一樣厚重起來。
三
又一次來到了碧海陽光。這次並不是泡溫泉,而是去它後面的'一個影視基地。
想起去年,我和愛人帶著父親,一個下雪的冬日,三個人的VIP專場。沒有其他的遊客,我們三個人清靜悠閒地品味故鄉的溫泉。
外面的雪一片一片落在溫泉的穹頂,寒氣讓溫泉的熱氣託在上部,體內的寒冷在溫暖的水中,漸漸化開,筋骨細胞淺淺的眯著眼睛,走到了夢中。至今父親說起家鄉的溫泉,言語中都透著溫暖。
領隊說,晚上我們要下塌布倫湖,離碧海陽光不遠的另一處溫泉。我偷偷地愉悅起來,去年的那一份美好自然對接在了內心。我早早地準備好了泳衣,與鮮然姐姐一同去泡溫泉。
去溫泉的路卻不太好找,這裡的歐式風格像是一個個迷宮,也許是源於它的圓形建築,我總是疑惑自己走出了內蒙,像是去了國外某個城市。沿著一個個燭臺壁燈,走過一個個長條通道,我們來到了泡溫泉的湯池。
遺憾的是,臨近夜間10:00才去泡溫泉,已到了工作人員下班的時間。匆匆在唯一的一個沒有放水的池子“養腎湯”中享受了片刻。抬頭仰望,燈光與星光綴滿了暗夜,一輪明月在窗欞中擠滿了身子。沒有雪的月,月光晶瑩透亮。
同樣的寧靜,靜默著我的心。一種思念從心頭揚起。遠在異鄉的愛人、女兒,在家的父親,不知此時,是否也在望著月亮,聽到了我的呢喃。
四
多少次回到家鄉總是步履匆匆。沒有參加過任何祭祀敖包的活動。今天恰逢農曆五月十三,是蒙古族祭祀敖包的日子。6:00我們就從酒店出發了。
來到烏蘭敖包,車輛人群非常多。我們將車停在下面,步行往上走。身著蒙古節日盛裝的人多了起來,民族的語言更是充滿雙耳。偶爾聽懂的一兩個單詞,讓我興奮。
通往敖包的路,是一條兩米寬的長長的小路,上下一條路,卻秩序井然,人們拿著供品,拾級而上。我被滯留在人群后,被各類手工藝品吸引住了目光。在一個老大姐的攤位前,蒙古族的頭飾讓我欲罷不能,細細的揣摩,顆顆飽滿的瑪瑙,緊實的排列,穿插的綠松石,貴氣十足,銀鏈的銜接,精美無比。
記得蒙語老師說:“只要有蒙古人的地方,你開口說蒙古語,他們都能聽懂。”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我用僅有的單詞,蹩腳的說著蒙古語。沒有想到,他們對我特別的熱情,主動和我攀談。當我說:“想試戴一下頭飾。”沒想到老大姐爽快地同意了,她說:“是蒙古人就戴吧,不收錢。”這可是價值上萬的頭飾。
老大姐親自將全套頭飾戴在了我的頭上。原來戴頭飾很有講究。兩側的鑲滿瑪瑙與銀鏈的,垂於胸前長長的飾品,像是兩條大辮子,它是由一個長圓形的黑色布條連線在一起。戴的時候,頭髮整個裝在黑色布條中,上面再戴上滿是瑪瑙綠松石的帽子。蒙古族的臉型安放其中,一種久違的感覺悄然爬上心頭。
恰逢明哥路過這裡,看到我熱情洋溢的笑臉,快速按下了快門。他說:“感覺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媽媽正在耐心地為你整理頭飾。”我的心頭突然一熱。
“是的,女兒已出嫁了,嫁到了遠方。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我的目光越過藍天,伸向高高的敖包。
走過長長的通道,跪拜在敖包前,眼眶中湧動著熱淚,深深地俯下身姿,將心中的祝福祈願留在了這一片大地上。
五
烏蘭烏素,錫林塔拉,一片一片的草原連線起了鄂托克,延綿的綠色,直至天的盡頭。翠煙飄在草尖上,暈染到藍天的邊際,像是某個誰不小心打翻的了顏料,一直流淌到地平線的縫隙中。六月的鄂托克是草的世界,草的天堂。
草原像是一個小孩子,總是給我們不同的驚喜。一路走來,二三個小時的車程,眼眸中只有草的樣子,沒有其它的物件,場景像是複製了一般。只是草的顏色調整著色度。相信嗎?草的顏色竟也千差萬別,有深綠的、淺綠的、蒼白的。加之草原的各色小花混雜在一起,草原實際上是七彩的草原。
我第一次見到秋天麥浪般的草原。一望無際的黃白,隨風起伏。細草間大量的狼針草,如狼豪般纖細柔軟,它的挺拔早已蓋過綠草,在風中引頸高歌。它的驕傲、它的英姿,讓你欲罷不能。坐在車中,我深深地被它折服。鮮然老師告訴我,這種草俗稱跳舞草。它在風中如舞動的男子,散發出蒙古漢子雄性的細膩。
而無羊群光顧的影視城,那裡的草粗糙與強硬,直刮我的長筒絲襪,長長的葉片像是父親額下的鬍鬚,硬硬的、癢癢的。
在我的概念中,草都是一樣的。沒想到內大的一位教授說,在一平方的土地中,有60多種不同的草,花更是繁多了。細看,草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生長,有高大直立瘦弱的近乎人高的白草;有像是刀劍般鋒利的綠草;有藥用價值極高的苦參草;有低矮敦實的圓圓的草墩;有伏在草地上的無骨草。
我久久地凝視著遍野的無際。遠處的羊群闖入眼簾,它們悠然地吃著青草,三五一群,偶有嬉戲奔跑的,靈動的樣子,清澈的眼神像是這裡的藍天與陽光。物與物,和諧、自由。
六
阿爾寨,說了許久要來的地方。今天坐著孟金龍老師的車與餘曄老師、鮮然老師一同踏入了這片神秘的土地。蘇魯錠早早形成佇列夾道歡迎我們,延綿了一兩公里,車輛拐了一兩個彎就到了石窟。
一路綠草,這裡的地貌發生了變化,紅色的岩石多了起來。突起的高80米寬300米的紅砂岩建築,已然坍塌。相傳,這裡方圓幾公里之內不允許放牧、不允許有人煙。它霸氣十足地遼闊,依然可以看到它曾經的輝煌。
遺憾的是,這裡的負責人員出門了,沒有人給我們講解。依次開啟的洞窟,損毀非常的嚴重。但僅存的壁畫卻精美異常。黑筆勾勒線條,人物的形態、細節的刻畫,無不令人驚歎。壁畫中有三種文字:蒙古文、梵文、回鶻蒙文,詳實描述了壁畫的內容。其中成吉思汗與他的三個夫人、四個兒子與眾大臣一起出席活動,人物繁多,呈現了當時阿爾寨的盛況,也為史家們學提供了研究素材。
據說,這裡是成吉思汗攻打西夏的屯兵之地。有成吉思汗指揮軍隊所坐之處,至今雙腿的坐姿還在石窟的邊上;還有他睡覺的石床,栓馬的馬樁。
這座高大的石窟,是我國規模最大的西夏至蒙元時期的石窟,也是世界上發現回鶻蒙古文榜題最多的一處遺址。我很好奇,如細沙一般的紅色的岩石,陽光下堅硬無比,下雨時便如泥土,如此浩大的工程,能工巧匠是如何完成的。他們高超的技藝在今天像迷一般。
三層的石窟,我們看了儲存最好最具代表性的洞窟。歷史的厚重凝結在了我的內心,它像是一本巨大的著作,記載了我的先輩他們無與倫比的智慧。在時間的指縫中,隨著歲月如煙飄散在了草原大漠中,化作了永恆。
站在石窟的最高處,我的目光伸向遠方,似乎還能聽到遠處高山上戰馬的嘶鳴。從石窟上滾落的石塊,化作一頭雄獅,昂揚護衛著石窟;化作一個沉思的老者,目光深邃至藍天,吐出一朵朵白雲,引領著他的後人。
這裡的陽光,充沛飽滿。匍匐在石窟前,我感到從未有過的神聖,不由落下晶瑩的淚滴,卻沒有悲哀。
七
百眼井,並不好找。折了幾個來回,我們才找到。它像謎一樣,在草原上留下了百孔。它的四周磊起了半米多高的牆。有的已廢棄,有的還在使用,只不過換了泵來抽水。
打過井的草原已沒有草的樣子,草沒了,地皮裸露著,石頭多了,還有了石頭小山,荒涼成片。孟老師、餘老師在這裡尋找著寶貝石頭;鮮然老師吹著曠野的風,嗅著幾百年前的氣息,感知著井的秘密。而我,沿著井與井走來走去,猜想著有多少的足跡曾經在這裡徜徉?這裡的足跡一定是年輕的,不然怎麼有力氣去打井?他們會是一群什麼樣的人?為什麼需要這麼多的井?
我笑了,笑我的痴想。
這裡有許多無從知道的故事,一如我的家人。在這塊土地上,故事都是口口相傳,許多已經變成風的聲音,將那一份憂傷安置在歌聲中。聽父親唱歌,我能聽到家鄉炒米奶茶的味道。
電視臺的梁浩問我:“來到鄂托克,感觸最深的是什麼?”
我說:“來到這裡,它的親切讓我動容。我的心一點一點被開啟被抻展,抖落掉了褶皺中的泥垢。我整個是清潔的、芳香的。回到鄂托克,我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