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金剛經》散文
我讀《金剛經》散文
《金剛經》是圍繞佛與長老須菩提之間的問答而展開的。須菩提問佛:“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服其心。”三藐三菩提,便是無上正等正覺;發三藐三菩提心便是發大宏願,立誓滅度所有一切眾生,攜眾生之手,共乘般若船,同登菩提岸。此便是佛教的心量廣大之處,容一切難容之物;忍一切難忍之事;此便是佛教的慈悲偉大之處,慈一切眾生之善,悲一切眾生之苦。然發此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之時,慈悲佈施利益一切眾生之時,應如何克服聲色犬馬的利誘,情想意欲的牽絆,名利所得的功望呢?於是佛便教導須菩提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時,應如何安住,如何降服其心。穿梭於佛與須菩提的問答之間,我看到佛教為我們打開了的一個別樣的靜寂而圓照,廓然而靈動,明覺而有情,自由而無礙的世界。
合上《金剛經》,微閉雙眼,讓飛騰的思緒無邊地馳蕩,眼前,心裡,所有的一切竟俱融佛意;溪聲,鳥鳴,花語,一切人間情話亦皆成佛語。道可道非常道,雖如此,我仍提起筆來,讓那飄蕩的魂靈化成蛟龍躍入那奔騰的光海,去探幾顆奇異的驪珠;化成飛鷹騰進那繚繞的香雲,去掬幾捧不可思議的流彩!
緣起這是我探得的第一顆奇異的驪珠,尋得的第一絲不可思議的流彩。我肅重虔敬地把那精靈捧在手心,含入口中,種進心田。說它是精靈,只因上窮碧落下黃泉,百里雨千里風,古時月今日花,無不因它而生,無不因沒了它而滅。它帶著生命的活力和靈氣,有了它便具了形體,便充了魂靈,便活了,動了,所有的韻致便在霎那間明瞭無礙了;沒了它,生命的精筋被抽了,骨架被拆了,活血流光了,於是便成了光焰後餘下的灰燼,成了為繽紛後委地的黃土!“日謝樹無影,燈來室方明”,萬物就是這般沒有自性,不可自生,更無法長生,須是因他而起,依緣而立,緣起物生,緣斷物滅。
緣起緣滅,滅了復起,無少許間斷,世界如此這般似水流動,沒個停息,沒個安住,於是便有“萬事隨轉燭”的感慨。“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然此幻音夢影,卻不可等閒視之,更不可心灰意冷地以哀悲蒞之。須是在幻海中鎮定精神,迷水裡挺立風骨,由此才是人間大丈夫,真豪傑。須是不為物喜,不為物悲,不隨境轉,不隨事遷,不被物轉,反能轉物,由此便從這緣起的變幻流動中覓得安謐的靜居。心要轉物,須是“緣來即施,緣散即寂”,如風打竹面,似雁過長空,物來即應,物去不留。有此靈動明覺、淨朗廓達之心,“旋嵐偃嶽而常靜,江河竟注而不流,野馬飄鼓而不動,日月曆天而不周”,便如穿衣吃飯,行住坐臥一般,只是平日裡尋常之道理罷了。
無相萬事萬物說到底只是個緣起,只是個無住,如此的世界便如虛空,虛空中又何需妄加分別,窮分能所,千般辛苦,萬般經營,只招得個神疲精倦,心勞形毀呢?虛空須是無礙,無礙方得灑脫,方能無所羈縛,如白雲優遊自在飛,萬里碧空天一樣。人要於擾擾塵風中得此逍遙無礙,究竟解脫,須先明瞭“無相”之真諦妙理。《金剛經》雲:“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何以故。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如來說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無相,無我身之榮辱成敗,哀悲安愉之相;無我與他人差別之相;無佛與眾生殊異之相;無生無死,無復計個榮華頹殤之相;無法相,法相雖是般若船,乘之可登菩提岸,然既已到岸,船筏何用?法說到底只是個方便,說到底,只講著個寥廓虛空,只念著個蕩然靜寂;“八十種隨形之妙好,燦若芬花。三十二大士之相儀,皎如圓月。”如此莊嚴之相,亦只是佛為勸導眾生而應化生成的,亦只是個權宜,亦無非是個方便。佛在在處處皆是,何止三十二相?一切之相,皆是佛相。一切之形,皆是佛形。然佛說到底亦是虛空裡物事,緣來緣去,了無痕跡,又有何相可言,何形可見?丹霞燒木佛,院主落鬚眉,只是這個理!真個如海中鹽味,色裡膠青!所以“如來說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由此,在這個淨裸裸、赤灑灑的世界裡,有何相可見?可相可尋?何相可說?就是涅般境界,亦只是面對著這個無形無影、空闊寂寥的世界,而從生命最底深處迸射而出的一道通透透、澈明明的光,由此而成就的一個安謐清涼的世界!
《金剛經》雲:“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所以者何。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從去,是名如來。”此是至理,是大慧,是最無上智。雖說春去春還來,花落花又開,然痴心人仍嘆今日月無舊時明,今朝酒無去時味。事如春水了無痕,永珍變化無影跡,其實我們從未真正地站在哪一個點上。世界如虛空,虛空哪復有南北西東,四維上下?人生如水中捉月,鏡裡尋花,夢像幻影中何計昔往今來?逐影尋跡只是愚痴人乾的糊塗事,如把火燒天,徒自疲勞罷了。既無定影確跡,何有定向可來可去,哪有定法可覓可尋?
既是無相,何須執著,只尋得個無念處,方是真正安心處。拔起智慧劍,斬斷慾念根,大舍方能大得。一念不生,即是清淨的佛世界;一念方起,便成混濁的眾生世界。心若無念,便自作佛。難怪,“佛說眾生,即非眾生,是名眾生。”眾生皆有佛性,一闡提人仍可成佛。只須尋得個無念處,便是自性洞明時。由此眾生與佛無異相,煩惱與菩提無異相,生死無異相。何來眾生?何來佛?本是無為法,只因人有迷悟,悟有淺深,遂有眾生與佛之遠殊,遂有煩惱與菩提之迥別。所以,觀無相之理,絕分別,斷妄念吧,如斬一握絲,一斬一切斷。由此才能拋開愚迷土,掘出真如寶藏,豁明金剛眼,燃亮般若燈,跳出生死海,尋得個究究竟竟,徹徹底底的大解脫。
真空妙有《金剛經》雲:“不住於法而行布布施。如人有目,日光觀照。見種種色。”是的,無立足境方為乾淨,但這乾淨不是斷滅,不是一味地否定,不是全然的空寂。了悟了無相之理,不是了滅所有的一切相,而是將此種種明滅之相,虛實之理都含入自己的心中,宛如明鏡當臺,永珍自來居;明達了非法非非法後,還須從此等大非大寂中通透出去,去觀照那隱含於凡塵俗世之中的一個明澈靈動的世界。於此世界中你心體盈然,洞明所有;你是個自自由由,頂天立地的人。
空中必含有,有中須蘊空,此是真空,此是真有。真空生妙有,正是在冥冥不可捉摸的“空”中,數不盡的“有”的形態在慢慢地生成,千萬種無法抗拒的力量在漸漸地滋長、增強,並最終生成某種如弦在箭的勢頭,如破竹,如迅電,如震雷般地,在霎那間夢幻般地成就了“有”。在“空”中有太多太多的神奇,太多太多的美妙,只是我們憑著肉眼無法感覺到罷了,須是用心去感悟,去體會。如果把這真空當成一無所有的惡趣空,而感受不到其中數不盡的生命的契機,體會不到其中源源不絕的生命的活力,豈不是自倚於瘦崖枯巖,守著一團黑暗的空寂,孤苦終老於斯?豈不是自投於發腐的死湖,白白誤了卿卿性命?從來就沒有絕對的有,或是絕對的空,也從來沒有所謂的中道可走,空有是成對出現的,它們互相交織在一起,誰也無法將其分割開來,誰也無法去測算究竟“空”是主宰,還是“有”在把舵。這便是所謂的“二邊純莫立,中道不須安”吧。空,有,亦空亦有,非空非有……正是有了這種虛懷一切的胸襟,才能使人從執著的惡網中逃脫,瀟灑自如地面對興衰成敗,生死別離;正是有了這種不輕易停留的精神,才從生命的深處迸發出不熄的火焰,引導著生命體向走向更為廣闊的境界;正是有了這種立於所有又超乎所有的睿智,“火中生蓮花”、“北斗南面看”……一切不可思議的神奇才能切情切理地萌發和展放。空與有相須,是與非難辯,生與死難斷,菩提與煩惱並陳,佛與眾生相舉……,由是心如定水,須更有鳶飛魚躍之氣象;由是處林泉之下,須要懷廊廟的.經綸;由是脫俗超凡時,須是青天霽日喜得,震風怒雨更容得……
緣起,無相,真空妙有,這是我馳騁於由《金剛經》開啟的斑斕明亮,光彩廓達的佛世界中,而採得的三顆寶珠,掬來的三絲明彩。其實,根本不是什麼明珠麗彩,如佛所說一無所是,一無所有;然而卻是慢慢蔓延,漸漸擴充套件,包圍了全體,蘊含了所有。緣起,無相,真空妙有……我要學會去慢慢開啟我的世界,獲得一片廣闊的視野,不斷地開啟,並且希望永遠不要停止;我要學會更為坦然地把所有愉快的、安適的、美麗的、壯偉的,以及痛苦的、哀傷的、困厄的、醜惡的、渺小的,統統放進心裡,讓它們如流水般地流過,由此我便可以開啟心的翅膀,翱翔於廣闊而高遠的天地;我要學會在龐大的障礙面前,如何繞道,如何自如地放下,如何艱難地應對,由此去傲然地領受生命裡的一番“一一山河無障礙,重重樓閣應時開”的豁達與明朗;我要學會在喧囂的紫陌紅塵中尋覓一個屬於心靈的寧靜的山間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