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的詩歌《生命幻想曲》

顧城的詩歌《生命幻想曲》

  顧城的詩歌《生命幻想曲》抒發怎樣的情感呢?顧城的詩歌《生命幻想曲》帶給人們怎樣的人生真理呢?下面是小編分享的顧城的詩歌《生命幻想曲》,希望能夠幫到大家。

  把我的幻影和夢,

  放在狹長的貝殼裡。

  柳枝編成的船篷,

  還旋繞著夏蟬的長鳴。

  拉緊桅繩

  風吹起晨霧的帆,

  我開航了。

  沒有目的,

  在藍天中盪漾。

  讓陽光的瀑布,

  洗黑我的皮膚。

  太陽是我的縴夫。

  它拉著我,

  用強光的繩索,

  一步步,

  走完十二小時的路途。

  我被風推著,

  向東向西,

  太陽消失在暮色裡。

  黑夜來了,

  我駛進銀河的港灣。

  幾千個星星對我看著,

  我拋下了

  新月——黃金的錨。

  天微明,

  海洋擠滿-陰-雲的冰山,

  碰擊著,

  “轟隆隆”——雷鳴電閃!

  我到哪裡去呵?

  宇宙是這樣的無邊。

  用金黃的麥秸,

  織成搖籃,

  把我的靈感和心

  放在裡邊。

  裝好紐扣的車輪,

  讓時間拖著,

  去問候世界。

  車輪滾過

  百里香和野菊的草間。

  蟋蟀歡迎我,

  抖動著琴絃。

  我把希望溶進花香,

  黑夜像山谷,

  白晝像峰巔。

  睡吧!合上雙眼,

  世界就與我無關。

  時間的馬,

  累倒了。

  黃尾的太平鳥,

  在我的車中做窩。

  我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

  沙漠、森林和偏僻的角落。

  太陽烘著地球,

  像烤一塊麵包。

  我行走著,

  赤著雙腳。

  我把我的足跡,

  像圖章印遍大地,

  世界也就溶進了

  我的生命。

  我要唱

  一支人類的歌曲,

  千百年後

  在宇宙中|共鳴。

  一九七一年盛夏.自濰河歸來

  《生命幻想曲》是顧城十二歲那年隨同全家下放到臨近渤海邊的一個荒原上,跟他父親一起在河灘上放豬,有一次突然被寂寥、沉默,但又喧鬧、神奇的大自然所震撼,靈感與想像力猝然迸發時,在靠近水波的沙地上,用手指寫下的一首童話色彩很濃,又有超驗性質的詩。1976年返城後,這首詩先後在文藝小報上發表,由作者在詩會上朗誦,為中央臺錄音並播放,並收入到國內外正式出版的詩集中。由於它真切地傳達了動亂年代裡,一個被社會無辜遺棄的少年人的淒涼惶惑感,以及善良人對於生存,對於美與光明的本能渴求,因而深深打動了一代人的心絃。作為一位有影響的朦朧詩的代表詩人,顧城承認,《生命幻想曲》是他“少年時代最好的習作”(《少年時代的陽光》)。即使在今天,我們讀這首毫無矯飾地發自純真少年的靈府的詩作,也會為它所涵含的帶有普遍性的人類信念,永不熄滅的心靈火焰所感染。因為正如約翰生博士所言:“心靈只能恬憩在永恆的真理旁邊。”

  如同許多歷經浩劫,身後長久地拖著歷史的-陰-影的人們一樣,顧城很難忘卻他那十二歲的“長滿荒草的廣場”。那是他遭受侮辱和放逐的少年時代。一場驟然而至的裹挾著宗教狂熱的紅色風暴,毀壞了他溫馨而幸福的童年及他那漿果一般的夢境。生活和世界,竟粗暴地在這位少年人的眼前出示了它全部的冷酷與嚴峻。失學,被抄家,跟隨父母流落到遠離都市的荒涼的鹽鹼灘上放豬。這遽臨的災變對一個還是十二歲的孩子來說,未免顯得過於唐突和沉重了。然而,不幸的人生遭遇也許正好是美的藝術生成的契機。臺灣詩人洛夫在談詩的本質時就談到,詩是“對生命本性的體認,生命真諦的探索,這種本性與真諦唯有在殘敗的生命情境中發現。”(《中國現代文學大系詩序》)顧城所遭遇到的那場政治運動,其狂悖就在於對人和人格的摧殘與踐踏。然而當外部困厄高強度地加之於人生時,內在的生命感也就全面地甦醒,格外地活躍起來。這就是為什麼在那個政治-陰-影滲透了社會生活和人的意識的每一個角落的年代裡,《生命幻想曲》卻是以生命本位做為它的支點,也是它的起點和終點。一個個性方面的原因則是,詩人憑藉與生俱來的異乎常人的內在悟性,把普遍化的政治情緒過濾掉了,只保留湛醇的詩的情緒,凝結出能夠超越時空的較為純粹的藝術品。

  藝術並不能解決具體的人生問題,但藝術可以撫慰受創的心靈,填補精神上的空缺。《生命幻想曲》表現的正是詩人生活的腳步滯重之時,心靈、幻想、靈魂在另一個世界裡漫遊的情景。它“透過理想化的完美描述,把人的整個靈魂置入一種活動之中”(柯勒律治語)。物質的生活原因漸漸地遠了,詩歌開始於一種精神性的“意識背景”之前,開始於那一片作為可親善的大自然的象徵的“河灘”,和河灘上啟示、喚醒、震撼、融化了的“陽光”:

  夏天,又一個夏天。……充滿了白熱的陽光。

  我和父親趕著豬走進了河灣。在這裡沒有什麼能躲避太陽的地方。連綿幾里的大河灣上,閃動著幾百個寶石一樣的小湖,有的墨藍,有的透綠,有的淡黃……我被浸溼,又被迅速烤乾。在我倒下時,那熱風中移動的流沙,便埋住了我的手臂。真燙!在藍天中飄浮的燕鷗,沒有一點聲息。漸漸地,我好像脫離了自己,和這顫動的世界溶成一體……

  (顧城《少年時代的陽光》)

  人的感覺、意識和想像力,真是神奇的東西,它在剎那間“消除了生存的疆界,把凡人朦朧的希望變為光輝奪目的形象”(斯達爾夫人語)。一個被他賴以生存的社會所遺棄所放逐的實在的“我”,為寧靜無言、博大寬厚的大自然所接納,於是,一個與浩漫宇宙熔融為一的精神的“我”便誕生了,開始了他在想像世界裡的漂泊、叩問和尋求,亦即他的靈魂之旅——

  把我的幻影和夢

  放在狹長的貝殼裡

  柳枝編成的船篷

  還旋繞著夏蟬的長鳴

  拉緊桅繩

  風吹起晨霧的帆

  我開航了

  詩歌跟作者的年齡相稱地採用了兒童口吻,幻想方式和意象品類也呈顯出童話的特徵。詩人的眼睛,已經“省略過/病樹、頹牆/鏽崩的鐵柵”,心靈“向著沒有被汙染的遠方/出發”(舒婷:《童話詩人——贈顧城》)。在現實關係中,人不能主宰自己,但在精神領域中卻獲得了自由。他為自己的生存意願(“幻影和夢”)與創造潛力(“靈感和心”)找到了運載工具:“船”與“車”。透過想像性、象徵性的船的漂泊和車的漫旅,“我”完成了由尋找歸依到自我確立即由被動到主動的過程。全詩明顯地標為兩個部分,兩部分都是寫一種行旅狀態,但兩者的含意卻有異。它們是同一主體的內心情感經驗的兩個不同階段,連結起來才構成詩人的心靈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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