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子建訪談:作家某種意義上是裁縫
遲子建訪談:作家某種意義上是裁縫
引導語:遲子建是我國現代著名詩人之一,她對於作家這個職業是怎麼看待的呢?讓我們看一下關於遲子建的訪談。
“如果說人生是一支漫長的歌的話,那麼這支恢弘的長歌,是由無數的短歌構成的。我願意在創作的路上,拾取這樣的短歌,邊走邊唱。 ”——遲子建
提起一個作家,人們總願意說起他/她獲過哪些獎項,書籍銷量又有多少,的確,這在文學日益市場化的今天確實是一個衡量的標準,但也有這樣一些作家,獎項對他/她來說,就如同一陣涼爽的風,不會成為寫作的負擔,也不會成為寫作的光環,而從第一次落筆開始,他/她就從未考慮過暢銷與否。
遲子建就是這樣的作家,她文字的美如同深巷中的酒,少有吆喝,卻沉醉迷人,她帶給人的感動,雖不是轟轟烈烈,可點點滴滴都滋潤心間。
從1985年寫作開始,短篇小說就沒有離開過遲子建,用她自己的話說,“我沒有細緻統計自己發表的500多萬字作品中,短篇究竟佔多大的比例。我只知道,從1985年至今,我與短篇心心相印,不離不棄。哪怕創作耗時兩年的《偽滿洲國》,這期間我也寫下《清水洗塵》等短篇。 ”而在27年後的今天,遲子建將自己多年來發表的短篇小說整理一番,按年代進行了劃分,結集出版,對一位作家來說,這無疑是一次過往的'梳理,也是今後寫作新的起點。站在這個即可回憶又可暢想的岔口,遲子建接受了本報記者的獨家專訪,說說她的心裡話。
“土豆”是我寫作的命根子
本次出版的短篇小說集,遲子建分別從其中挑選了一篇來統領各卷:《北國一片蒼茫》、《親親土豆》、《花瓣飯》,在遲子建眼中,它們也能代表各個時期,自己短篇的特質。
“最初寫作時,對世界的認知,可以用‘蒼茫’一詞來相容,朦朧,微微的隔膜,但也有一股天然的美好;進入《親親土豆》和《花瓣飯》的寫作時,體味到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麼,對世界的迷霧漸次消散,知道最樸素的情感才是最美好的。這一時期的寫作,非常踏實;而到後來,我真正理解了‘滄桑’這個詞的含義,懂得隨遇而安對人生和寫作的重要。‘土豆’、‘飯’它們是我生命的命根子,也是我寫作的命根子。 ”
從寫作開始,短篇就沒有離開過遲子建,而在旁人看來,短篇彷彿有些“費力不討好”,很多曾經以短篇成名的作家都轉移了陣地,開始了長篇小說或是劇本的寫作,只有遲子建,還在堅持著,在這二十多年來,無論外界的誘惑多大,她都從未想過放棄短篇小說的創作。“其實好的短篇,依然會給人以震撼!契訶夫和魯迅先生,都是以寫短篇見長的,他們的短篇直到如今,依然為大家喜愛。短篇小說確實極少有改編成影視劇的,在這個時代,這是它們受冷落的原因之一。不過我不會放棄短篇的寫作,因為它們是我寫作中很重要的一個部分。有的故事和題材,只有短篇來演繹和承載才是完美的。 ”
作家某種意義上是裁縫
《親親土豆》和《清水洗塵》是很多讀者最喜歡的兩部作品,它們既有生活的哲理,又溫馨,在遲子建的心中,這兩篇也很受偏愛,也很受偏愛,並且也確實是來自生活的啟悟。“有一年我去省醫院開藥,在一樓大堂,遇見一對農民夫婦。男的躺在擔架上,面如死灰,女的守在他身邊,滿面憂愁。他們之間不說話,只是彼此相望著,緊緊握著對方的手。一樓大堂人來人往,他們毫不在意,好像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存在,我被那一幕深深震撼了!我想那男人也許得了絕症,他們才會有如此情態。什麼是愛情?那個瞬間我看到了。
寫作《親親土豆》,我就是照著這對農民夫婦的面貌來寫的,那種穿越了生死的愛情,是大愛情!而《清水洗塵》的故事,則與我童年生活的經歷有關。在大興安嶺的小山村,每到臘月二十七,我們就要‘放水’,所謂‘放水’,就是洗澡。一家人都要在這一天洗個澡,辭舊迎新。因為那晚家人都要洗澡,燒熱水比較麻煩,所以有的時候,我們這些小孩子,就得用大人洗過的洗澡水洗澡。而任何一個小孩子,都特別渴望著能獨享一盆清水。這樣,便有了《清水洗塵》這篇小說。 ”
遲子建很多的作品都來自於生活,如何來處理這些素材,遲子建用了一個幽默的說法。“作家在某種意義上是裁縫,如果提供給你的布料,只夠做件短衫,你卻偏要縫個斗篷,或是可以做個斗篷,你非要做件短衫,都是不可取的。體裁,在我理解就是對素材量‘體’裁衣,只有恰當和適度的裁剪,你掌握的材料才會‘出彩’。 ”
快五十還能拿到壓歲錢
人情味、自然、和諧是遲子建短篇小說的一部分主題,在其中能看到她對幸福、人性的理解。其實,生活中的遲子建對生活的定義很簡單,與所有的普通人一樣,她只求生活簡單、樸素、自然、安靜。“簡單、樸素、自然、安靜的生活,在我眼裡就是幸福的生活。幸福的時刻有很多,它們都在普通的生活中。比如我這個快五十的女人,在除夕夜給母親行大禮拜年時,依然能從一雙衰老的手上,得到自童年以來一直得到的壓歲錢,你知道即使自己有了白髮,但在一個人面前永遠是孩子,這個時刻無疑是幸福的。 ”
生活中的幸福可以是由自己定義,在寫作中的幸福卻有很多是外界加註在其上的,比如獎項,遲子建獲得過三次魯迅文學獎、一次冰心散文獎、一次莊重文文學獎、一次澳大利亞懸念句子文學獎、一次茅盾文學獎。在本次的短篇小說集中《霧月牛欄》和《清水洗塵》分獲了兩次魯迅文學獎。當如此多的榮譽向遲子建撲來時,她更多的是淡然與從容。“人們真正記住一個作家,不是因為他(她)得過什麼獎項,而是因為他(她)塑造的人物。真正的榮譽不在獎項中,而在讀者對你作品的熟知和喜愛上。 ”
短篇小說就如同是一個個生活中的小片段回放,在這些片段中,有生活中的辛酸,也有滿足的一面,能看到它們都來自於生活的細枝末節,一個作家要想走進生活難,要想走進筆下人物的內心更難。在二十多年來的短篇之路上,遲子建又該如何去揣測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呢?她把人生比喻成了一條長河,“人生是條長河,世界上沒有一條長河是筆直的,總要有這樣那樣的曲折。沒有曲折的人生,也就失去意義了。一個作家進入小說,尤其是塑造筆下的人物時,要細心揣摩人物的性格。人物性格多重多樣,那麼作家在勾勒他們的形影時,就要用不同的筆墨。如果能在生活中認知形形色色的人,認知善人,也認知惡人,無疑對塑造人物有好處。至於生活中的酸甜苦辣,那就是人生的滋味啊! ”
每個人都會給自己的生活做一次規劃,那麼,遲子建對自己創作之路的規劃怎麼樣的?在她的答案中,看得到一個用心寫作的人,將它看的如同生命重要:“我想一個作家年事已高的時候,仍有創造力,像托爾斯泰和雨果那樣,是最幸福的。因為一個作家的寫作生涯結束了,生命可能就變得虛空了。所以,我不給自己設定寫作的終點,因為寫作跟我的生命一樣重要。 ”(記者 王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