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時光情感散文

被遺忘的時光情感散文

  一、西瓜

  有一次我父親進城賣瓜,就和別人打架了。來找事的是街頭的小販,看我父親的西瓜賣得快,過來抱了馬車上的西瓜就摔在地上。那個西瓜很大,是當年的瓜王。頭一天晚上摘下來的時候,我摟著它睡了一夜。我不捨得賣它,可早晨裝車時父親還是默默地把它搬上了馬車。可是,那個瘦個子的穿花襯衣戴變色眼鏡有些結巴的年輕人,他憑什麼把我家的西瓜摔在地上?那一年我七歲,上一年級,我和父親一起到縣城裡賣西瓜去。我很害怕,也很委屈。我藏在馬車後面,眼裡蓄滿了淚水。我父親氣得有些哆嗦,他一手拿起西瓜刀,一手拿起鐵秤砣就上去了。我父親幾十歲的年紀,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和人打架。為了一個西瓜。為了我的委屈。後來,那個年輕的瘦子也沒有沾上多少便宜,被父親砸了一秤砣後,嘟嘟囔囔地退去了。這就是那個夏天,有關西瓜留給我的記憶。

  我對這種植物,愛之也切,恨之也切。後來,我父親進城去賣瓜,我和母親總是擔心。我父親是一個老實的農民,可是城裡只接受他種的西瓜,卻容不下他一刻的停留。我們只知道西瓜的甜美好吃,卻不知道種瓜的艱辛。那些西瓜的幼苗春節過後就要培育,而我的父親要穿著棉衣去雪地裡給它們燒炕加溫,他自己的房子裡卻不捨得點一把火炭。種到地裡後,我母親就要每天在瓜壟裡跪著爬著給它施肥,鋤草,以及矯正秧條。西瓜開花的時候,早上八九點鐘,母親就要給它們去授粉,一朵花,一朵花的,所以,地裡的每一個瓜,我母親和我父親他們都熟悉,就像他們自己的孩子。而當我父親進城賣瓜的時候,我們從來不捨得吃一個好瓜。凋落的,碎裂的,父親賣完剩回來的生瓜,我母親從地裡把它們揹回家裡,或從馬車上拾出來,給我們兄弟切開了解讒。現在想起來,我家種瓜的那幾年,我們吃的最多的就是生瓜。

  這幾年,我的父母已經年邁,他們早已經不再種瓜、賣瓜了。可是,我現在在城裡,每次看到在夏夜的街頭上賣瓜的農民,我總是想起我的父親。我經常去買他們這一天的最後一個西瓜,並且絕不討價還價,我在內心裡把他們當成我的父親。這麼晚的夜色,只剩下一個西瓜沒有賣出去,他們還是不走。他家裡也有為他擔心、等他安全回來的妻子和孩子嗎?這麼晚的夜色下,他們有推著木輪車來城裡的,他們怎麼一步一步邁回家去?等賣完了最後一個西瓜,他們就高興了,臉上的皺紋盪漾開了,他們會有一個好夢吧?

  西瓜,西瓜。

  這種綠皮紅瓤的`清甜瓜果,你在我的記憶裡,卻是一種痛和沉重。當我用刀子把你開啟,把你擺在乾淨的木桌茶几上,你到底是哪一個母親曾經親手採摘還有哪一個父親把你帶到縣城裡來的?你很漂亮和美味,可是我看見你的時候,想起的卻是一段往事。

  二、櫻桃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讀這兩句詩的時候我就口舌生津,滿眼蔥蘢,想那芭蕉是如何在院子裡的黃泥小畦裡被雨水淋灑,變得墨綠的;而櫻桃樹則突然在某個早晨從綠葉中抽出一串一串的紅果子,女孩子們一般羞澀而性感。我有時候覺得,櫻桃和芭蕉都不應該是這世間的俗物,她們只適合生長在一首一首的宋詞裡,讓我們讀罷唇齒生香,惜香憐玉。但事實並不是這樣,大雅的便是大俗的,或許闊葉的芭蕉只適合在窗下聽雨,而那紅了的櫻桃卻可以吃進腸胃裡去,並在口裡留下清甜的汁液。

  現在到了初夏的天氣,我窗前的櫻桃樹把它的瑪瑙般的透紅的小珠子舉在枝頭,誘惑得一些鳥雀們紛紛飛來,停落在上面,嘰嘰喳喳地叫著,用尖利小巧的喙不停地啄食那紅色的小果子,頗是美妙。我家的這棵櫻桃樹據說是我母親來到我家的時候栽的,如今亭亭娜娜高過了人頭,高過了屋簷上整齊的紅瓦,把枝幹舉到房頂上去了。俗話說,櫻桃好吃樹難栽。可是我現在對這句話懷有十分嚴重的懷疑,在我們家鄉,櫻桃樹是十分容易栽種的,甚至說比其他的一干樹木還容易存活,怎麼就傳下來難栽的說法?我甚至覺得是不是古人開始並不是說的這曼妙的櫻桃,而是其他一種植物,後來慢慢成了訛傳?櫻桃好吃是不用辯駁的,只是很難收摘,我有時候想,也許是摘字訛化成了栽字?但不管如何,能在初夏的天氣裡吃到這種清甜的小果子,的確是我們的福氣。有一次,我就爬到樹枝上去了,坐在樹杈上大把大把地貪食著,而一隻鳥雀竟然不怕我,歪著小腦袋在我面前的樹枝上看我。

  櫻桃就是這樣離我很遠又很近。遠的時候它隱藏在遠古的詩詞裡,和芭蕉一樣讓我心生一種隔世的感覺;而近的時候,它就在我的身邊,經過我的口舌到我的身體裡去。櫻桃。我喜歡這個詞。我記得我曾寫過一篇《櫻花》和一篇《桃夭》,那樣的文字就讓我陶醉,而櫻桃,這個羞澀俊美的詞語更讓我痴迷。我多麼希望它是一個女子,一個修身束腰的小女子,每年初夏的天氣裡站在我的窗前招搖,送給我微笑的酒窩和清甜。

  後來的時候有一部日本的動漫叫《櫻桃小丸子》,那是一個小女孩,可是並不修長,而且矮。我不知道為何她會擁有一個這麼美麗的名字。我不喜歡這個片子的,但是我卻喜歡這個名字。我有時候想,什麼時候我才會認識一個叫櫻桃的女孩子呢?

  三、韭菜

  韭菜,倒更像是一種草。在我經營的幾分菜園裡,菜畦中的這種植物一小撮一小撮地生長著,闊葉而長,墨綠色的樣子很是可人眼目的。我有時候覺得它更像是一種蘭草的親戚或近鄰,但蘭草只可觀瞻,它卻是可以入口的一道美味。我常常拿著一把斷柄的鐮刀,在春日或夏日的傍晚,扒開肥沃潮溼的泥土,去割回一把韭菜來。割。這個動作也很有意思,這本是金屬和植物的交鋒,但在這裡卻不能有割麥子或豆子的強悍,必須要溫柔。把割這個動作變得溫情脈脈,因為韭菜割了還要長出新的葉子來,切不能傷其根的。割了一茬,再生一茬,這讓我想起《詩經?采薇》中女孩子挎了籃子去野外采薇草的事情了。

  我很喜歡韭菜炒雞蛋這道小菜。每次入宴,我少不了要這個菜。這個菜製作簡單,成本低廉,卻極是好吃。搛一筷子入口,雞蛋包卷著韭菜,韭菜纏繞著雞卵,溫暖而有青草的滋味,再飲一盅半盅的白酒,不一會就有微醺的味道了;而微醺我覺得是人生最好的狀態---似痴似傻,半清半醒,腳下輕飄,口舌生津,豈不妙哉?不僅味美,這個菜,其色也鮮澤,金黃的雞蛋,墨綠的韭菜,清泠泠的白瓷盤子,鮮豔而又素樸,不及入口,只是欣賞,也很可以悅目了。我不是美食家,卻對菜餚的顏色審美有著特殊的癖好,比如蝦皮油菜——翠綠的葉子、粉紅的蝦皮,二者相依,紅綠分明,我就很喜歡;再比如,蒜薹肉絲,比如紅辣椒炒豆腐,都是很好的顏色搭配,我一律喜歡吃,甚至百吃不厭。在這些小菜中,我最喜歡的就是韭菜雞蛋,此菜入口,曼妙無比,餘味悠久。這也是我之喜愛韭菜的原由吧。

  韭菜雖然不停地割,但是也分季節來吃,才叫好吃。春節過後,頭刀韭菜最為鮮嫩,炒了吃或包素餡的三鮮水餃可謂極品;春分過後,夏天以前,韭菜味道清爽而甘冽,溫軟而綿長,是最好食用季節。而到了炎熱的夏天,韭菜瘋長,也容易腐爛,所以此時有六月爛韭菜之說,此時的韭菜不若春天的味美,若食用則可以用它和粉條一起包大蒸包來吃,味道也算不錯。這時候雨水頻繁,韭菜長得很快,如果割得不及時,韭菜轉眼長大起來,就要開花了。大約秋日時刻,韭菜中央抽出一根莖來,乳白色的韭菜花頂在莖端,細小的花朵組合在一起,成一個圓形,很是漂亮的。它的花朵不僅可以悅目,而且也可以食用。那就趁它未老之時掐下來醃上,入冬後作鹹菜吃,其味道大約也毫不遜色於韭菜雞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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