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成之時散文
珠成之時散文
馬上就要入宮面聖了。
她拂了拂身上的將軍衣袍,又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心情。可到底難掩眼底濃重的不安,額際流淌的冷汗和行走時虛浮的腳步。
這一去生死未知,雖十年征戰使她心志堅毅,可臨到自己頭上,誰不害怕?望著越來越近的那金碧輝煌的大殿,她心中不住祈禱:願吾皇寬宏,諒她純孝,不計欺瞞之罪。
“花將軍,請。”晃神間,一名不過十幾歲的侍女來為她引路,她連忙跟上。打量著身前的侍女,她的思緒不禁飄到從前,那些可以在爹孃懷裡肆意撒嬌的日子。呵,她還記得爹爹為她講的蚌病成珠的故事呢。暖暖的.日光下,天真的少女……
豆蔻年華的她都在想些什麼呢?不愁衣食,無憂無慮,無非是惦著東街的美味糕點,西街的五彩裙裳,也許還有陌上如玉的少年。實在無聊也會聽大人們聊令人聞之色變的戰事,想象著大漠孤煙裡揮刀的美感。
直到徵兵冊上爹爹的名字一遍一遍被念出,她才知道那一點都不美。年邁的阿爹在嘆息不止,堅強的阿孃常以淚洗面,姐姐沉默著拼命織布,她要溺死在其中了!可她又被那個大膽的想法從深淵裡撈了出來,又藉著沉重的現實慢慢成真。
糕點,裙裳,姻緣通通不要了,背上乾糧,換上軍甲,跨上大馬,就是花家征戰的好兒郎!
“將軍稍候。”侍女停下了腳步,施了一禮走開了。木蘭低垂著頭,心裡暗笑,真是年幼衝動,不識苦難,竟就那麼義無反顧地離家而去,一點也未曾去想那世事的無常與險惡。
一介婦人,在軍營中當然多有不便,僅僅數月,就於黃河邊燕山下歷盡了背井離鄉、孤單無依的痛楚,更需時時忍耐與從前截然不同生活所帶來的折磨。也因身為婦人,她一直將自己當作刀劍無眼、生死一線的戰場的局外人,終日盼解甲歸田,閤家團圓。
可眼下這個局面,被困山中,是她所不曾料到的,一天天過去,一個個軍士因為混亂而死去,恐慌與驚懼極速蔓延,卻沒有人站出來主持大局,衝鋒突圍。止不住沸騰的熱血與不甘就此停下跳動的心,使原本隱於角落的她現於人前,握緊大刀,更振臂一呼,融入了無邊血色中……
“將軍請入殿。”侍女再次出現,花木蘭收住心神,提步走入殿中,感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有敬佩有驚訝,也有不屑與鄙夷,她微微一笑,突然問自己:後不後悔?
這一路走來,如此辛苦艱難,每一次抉擇都是被逼至絕境:替父出征、戰場撕殺。悔否?怨否?恨否?
走著走著,她的腳步逐漸沉穩有力,原本低垂的頭也坦然抬起。細細思量,她哪裡是悔恨怨懟,她該感激的啊。回首來時路,方知已上九重天。
身後的侍女疑惑地望著她,這位本朝備受爭議的女將軍,身上好像突然具備了某種神秘內斂的風華,叫人注目。
此刻她終於明白她與從前那個豆蔻少女的不同,眾人的目光不能干擾她,未知的前途不能干擾她,那些蓬勃地,從她前所未有沉靜的心底源源不斷湧現出來的力量,支撐著她從容前進。就好象蚌中磨勵多時的珍珠,終於成型,在歲月中緩慢蛻變,變得圓潤、燦爛而不刺人,完滿合適地獨立於蚌上,帶著感激立於她的過去上。
珠不成,不知蚌之恩。
所幸,她已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