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北半球隨筆

我住北半球隨筆

  哦,我是住在北半球。那天,在上海浦東機場,我突然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朋友開車把我們一家三口從上海火車站轉運到上海浦東機場。女兒剛從中考考場下來,將從這裡出發,獨自一人飛往位於南半球的墨爾本求學。

  直到此時,我仍在困惑,把15歲的獨生女兒單獨放飛到異國求學,是不是做得對?

  女兒從小有點偏科,雖然從小學到初中上了不少補習班,也花了不少錢,但評估下來考上重點高中並無把握。她從小自律、上進甚至要強,這是她不能接受的。

  她媽媽瞭解到,西方一些中學的升學機制,為偏科學生提供了進入理想大學的更大可能。於是,媽媽慫恿、女兒強烈要求、我最後妥協,我們啟動了女兒初中畢業後前往墨爾本讀高中的申請程式。

  兩個月前的一天,我收到中介發來的一份郵件,那個我見過幾次的姑娘用興奮的語氣告訴我,女兒的留學簽證下來了,她被墨爾本的一所挺不錯的中學錄取。

  當晚,我把這個訊息告訴女兒時,她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自打進入初中二年級,迎戰中考的決戰就打響了,她每天早晨6點起床,晚上11點左右才睡覺,中間差不多17個小時的時間一直在上課、上補習班、做無數的試卷,情緒明顯受到影響,有時候跟她說話也愛理不理。這晚,她的情緒明顯好起來,還跟我們講了一個笑話。

  但是我失眠了。臥室裡有個地球儀,放了多年,全家人一直視若無物。深更半夜我把它搬出來,擦掉上面的灰塵,放到檯燈下,戴上老花眼鏡慢慢看。找到中國,找到南京,然後一直往南透過赤道找到澳大利亞,這很容易。可是墨爾本很難找,我大概用了三四分鐘才找到,在澳大利亞最南面偏東一點點的大洋邊,極小的幾個字。

  我用手機百度:“從南京到墨爾本多少公里?”百度回答:“8000多公里。”

  我走到門外,點燃一支菸,望著天空,頭腦裡搜尋著形容8000多公里很遠很遠的.中文句子,似乎沒有。“千里迢迢”“八千里路雲和月”“萬里之遙”,好像就這些了。

  複雜心情中,我們開始了女兒遠行前的準備。

  對我來說,出國的相關知識基本空白。有幾個晚上,我在凌晨二三點開著車,跑到辦公室,喝茶、抽菸,把中介提供的,至少有近兩萬字的“出國留學指南”研究了一遍又一遍。

  我為她的手機花費了大量時間。女兒第一次單獨遠行,從進入機場安檢口到抵達寄宿家庭之前的這段時間,對我來說她是完全失控的。唯一的聯絡工具是手機。這部手機就像風箏放飛之後的那根線,我要確保這根線沒有任何問題。關注之後才知道,在國內選擇什麼樣的手機、什麼樣的網路才能保證在墨爾本機場百分之百可以通話,這個問題還挺複雜。我去了三次電信營業廳、移動營業廳,一次次領號排隊諮詢,又請教了在澳大利亞生活過的朋友以及資深的出境遊導遊朋友,最後輾轉找到通訊方面一個很優秀的專家,才算大體弄明白,並給女兒配置了新的手機與網路。

  我給女兒提前買了機票,是東航的飛機。我透過一個東航的前機長朋友,居然輾轉找到了女兒所乘航班的機長。簡訊來去幾回,機長承諾將對女兒給予關照。

  時近午夜,浦東機場燈光亮堂,旅客漸稀,留下值班的工作人員神情疲憊。女兒要過安檢了。她拖著一隻深色行李箱,斜揹著一個小包,走過安檢口,沒有回頭。15歲,女兒的情緒已經不容易把握。此時此刻,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意識到此行目的地是8000多公里之外的另一個國家了嗎?她心裡有沒有一絲恐懼與離愁?

  女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安檢通道的盡頭。我和老婆長時間站在安檢口,眼光無處著落,心裡滿是落寞。

  我們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對40來歲的夫妻。兩人長時間望著安檢通道空空的盡頭,神情跟我們一樣是那麼明顯的落寞。可以確定,他們的孩子,應該在我們的女兒之前,也通過了這個安檢口,去往異國他鄉留學。

  還好,沒有人哭。

  女兒平安著陸的訊息是當日下午傳來的。接到訊息,我似乎並沒有真正開心起來。女兒要在澳大利亞讀三年高中,還要讀四年本科,可能還要讀三年碩士甚至三年博士,將來是否回國也不是我能完全掌控。看來,牽掛註定要成為我下半生的一種情緒常態。未來那麼多年,時時刻刻,如果我不能剋制住總是想著另一個人是否平安,就很麻煩。

  女兒剛出國沒幾天,我的生日到了,我主動給她發了一條微信:“今天是爸爸的生日,爸爸52週歲了。祝我健康吧,只有我健康,才能保障你未來近十年的留學費用。同時,祝福我的女兒平安開心吧,只有我的女兒平安開心,我才生日快樂、天天快樂!”發出之後才意識到,北半球對南半球的思念,如此沉鬱,屬於“負能量”,必須尋求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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