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蓼花開隨筆

紅蓼花開隨筆

  在我生長的地方,有許多未名的野花,隨意開放在田野裡,有的瞬間即滅,有的要開放一個夏天,紅蓼花就是其中之一。蓬蓬鬆鬆的一株,小的也佔半米見方的空間。從6月開放到9月,頸頂的總狀花序,淡紅至鮮紅,玲玲瓏瓏地掛滿一株。此一處,彼一處,它經歷了原野的青蔥、墨綠與衰敗。但是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它的名字。在它未生花以前,我們只是折斷它的莖節,吮吸裡面的汁液;在它生花後,我們更多的採摘花序比它小一些的狗尾巴草,做狗馬之類的玩具。離開老家後,就再未見過。

  今年夏天,在單位的後山上,偶然發現花畦裡出現了零零落落的紅蓼花,它們長得植株要比我見過的大了不少,這令我回想起少年往事,倍覺溫馨,穿越後山上下班也成了我生活中的一件樂事,但是,我只能跟別人說一句特醜陋的話,這花我家周圍特別多。

  假期要結束時,去新華書店轉悠,看見了一本《詩經植物圖鑑》,瀏覽時,翻到一頁,看見了這花,才知道叫紅蓼,古代叫游龍、紅萆、蘢古等,鄭康成說,因為它“枝葉之放縱”,所以叫游龍。在《詩經·鄭風·山有扶蘇》中,詩人把它與橋松對比,責罵自己的男友,不夠正經,全無承擔大事的氣象,“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隰是低溼地,我們家是國家保護的低溼地帶,子充,就是有才有貌,端然有序的帥哥了。世道千年,女子對愛人的選擇,大致相同,也由此可見一斑。

  假期結束,我興致勃勃地上班去,一月不見,後山的紅蓼已經有兩米左右的高度了,它們矗立在花畦間,花開不敗的氣象,蔚為壯觀,中間擁擠著的半米多高的大紅的美人蕉,差不多開敗了,地面上紫雞冠花已經開放,零落的薔薇還有些碎紅隨風搖曳,路西的石頭下的有幾棵白色鳶尾花盛開著,叫人想起舒婷寫的《會唱歌的鳶尾花》。秋天才開始,群芳薈萃的合唱,在石頭間流水聲中,把生命演繹到本質與清空的境界。這使我想起電視裡看見的原戀合唱團,這些五十來歲的完全由於熱愛走到一起的人們,他們在莫斯科候機廳裡的即興無伴奏合唱,令喧鬧的大廳呈現出幽冥般的沉寂,自然與人,生命與熱愛,人類文化的根本的永不枯竭的泉源,驀然呈現。

  後山是我們單位的花園,已經存在多年,它有個枯燥的'名字,叫不惑園。但今年夏天卻成為我心靈的慰藉,把我感動,這只是因為我又看見了少年時代的花朵。走下山來,有一座破舊的紅磚牆院,外面也是高過院牆的紅蓼。據說人工栽培紅蓼也只是這幾年的事情,但是顯然碩果可嘉,這紅蓼比我早先見過的要高近三分之二,但據古書上說,高度可達3米多。它也是古代的風景,被古代詩人吟詠過。張耒寫到,“楚天晚,白蘋煙盡處,紅蓼水邊頭”;陸游寫過,“數枝紅蓼醉清秋”。我對紅蓼的瞭解,要完全歸功於潘富俊著、呂勝由攝影的《詩經植物圖鑑》,這本書雖然貴了點,可仍然是貴有所值。

  一個人能由衷地記住多少少年時代見過的花卉,大概也能說明其一生的命運軌跡與性格。我生於蠻荒之地,感動我的野花野草,通常不知道名字,知道以後,總是欣悅不已。嘆息也不會少的,就彷彿不經意間翻開了命運的紙牌,只差暗自垂吊與憐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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