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泛黃,歲月猶香雜文隨筆
古籍泛黃,歲月猶香雜文隨筆
冬天,姥姥突發腦梗住院。
我跑到醫院探望,老人躺在病床上,見到我,飽經風霜的臉上又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就如一本已被歲月磨洗得泛黃的古籍,一次次的雪落霜至,一陣陣的風吹雨打,零落了泛黃的紙箋,銷蝕了健碩的墨痕,也模糊了老人的記憶。
“臭小子,又浪費糧食。當初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我們連棒子麵窩頭都吃不上。”因為我小時候頑皮,不好好吃飯,總是免不了讓老人用這句話教育一番。
“姥姥,您還記得這首詩嗎?”
“不記得了。”
“我給您念。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拿著一本早已泛黃的線裝《唐詩三百首》一字一句的.念著,老人也靜靜的跟著我一字一句的念著,冬日的暖陽,也靜靜的溫潤著老人鬢邊微微顫動的銀絲。
我幾乎是小心翼翼的捧著這本書誦讀,因為它和老人一樣,早已不堪歲月的重負。五十年前,老人舉著它,將詩篇誦讀給坐在教室裡無數求知的學生,而五十年後,我捧著它,將詩篇誦讀給坐在搖椅上幾乎失憶的老人。
“當初日本鬼子進村……”
“當初解放戰爭的時候……”
“當初唐山大地震的時候……”
“當初……”
垂髫年紀,我蹲坐在小板凳上,聽過老人太多的“當初”。祖輩經歷的苦難,彷彿只是過眼雲煙,變成了老人津津樂道的笑談,而笑談背後的說教,卻被老人融於詩句,變成了語重心長的諄諄教誨、和泰然達觀的人生哲理。
“當初日本鬼子進村的事,您還記得嗎?”
“忘了。”
“那唐山大地震的事呢?”
“不知道。”
我蹲在老人的身邊,希望老人能再給我講一講“當初”,卻已經變成了奢望。少時的叛逆,讓我對老人的說教統統無視,如今的成長,我想對老人人生的解讀卻成了無奈。
而老人現今卻給我出了一道人生的難題,讓我僅能憑藉著記憶去解答,她則優哉遊哉的端坐在木椅上微笑著看著我,一言不發。
於是,在一個春日的午後,我重新翻開那本《唐詩三百首》,聽著老人微微的鼾聲,我輕輕的一頁一頁翻過,從第一首《憫農》一直到最後一首《題烏江亭》,破損的書頁上,大多數是老人留下的筆記,也有我兒時隨老人學詩時無聊的畫筆塗鴉。只不過,這已經變成了老人心路的軌跡、歲月的留痕。
泛黃的紙一頁一頁的翻過,一種老書特有的發黴似的異香便飄了出來,就如同一罈老酒,經過幾十年的封藏,味道變得醇厚而濃重,也如同老人的人生,經過崢嶸歲月的洗練,心境也變得耐人尋味、悠遊自得。
“安貧樂道,知足常樂”,這八個字被寫在了書的末頁,我像是發現什麼一樣拿給老人看。
“這幾個字是您寫的嗎?”
“是。”
老人只是淡淡地回覆了我一個字,便扭過頭去繼續出神的看著窗外,透過午後朦朧的陽光,我看到老人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