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的旋渦中心點雜文隨筆

虛無的旋渦中心點雜文隨筆

  我常去的那家理髮店,店主是個中年女人,口音接近於肥東和巢湖之間,聽來頗為親切。我沒有問過她的家鄉,我不善於和陌生人攀談。在一個陰鬱的傍晚我去了她的理髮店,她問起我女兒是否初中畢業了,我這才想起,我女兒曾和她的女兒一起玩過。她的女兒比我女兒高一年級,和常見的聽話的初中生沒有什麼區別。

  我看著鏡子中這個帶著愁容的女人,心想,她的丈夫我從沒見過,也許她是離婚了,或者,他的丈夫在老家做工,這也是常有的事情。在沒有窗戶的小理髮店,聽著電剃刀的.嗡鳴,我浮想聯翩。世界上有多少這樣的女人、男人和女孩?他們和我的女人、女兒有什麼區別?沒有。沒有任何區別,他們都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當然也包括我。

  在艱難的人世奔波,停留,漸漸地,我們都需要一間定點的理髮店,將自己恢復到最初的模樣。可是,今時不是彼日,今天的我也不是年少的我,不是盯著潮溼的房梁睡在搖床裡的我。每個人的時間流逝,都如同剪落的頭髮,一綹一綹離開了身體,只是頻率不同。因此我想,減少理髮的頻次,會讓日子過得慢一點。這或許是女人願意留長髮的原因,也或許是藝術家願意披頭散髮的緣故。

  那麼在我家小區院子後門口站立的吐菸圈的弱智男人——他不吵也不鬧,應該有家的——他的頭髮何以始終保持原貌?我觀察到,他從不理髮,沒有理過頭髮的痕跡,彷彿被魔法凍住了,他的頭髮微微雜亂卻絲毫沒有恣意生長。從我搬進這個小區時起,這個弱智男人就站在後門口的大青石旁。大青石和這個男人,幾乎連成一體,互相映證。他始終穿著一件灰色的夾克,瘦削,保持起碼的體面,眼神稍稍有些內視,筆直站立著抽菸、吐菸圈。他並不是完全沒有表情,只是細微得令人難以察覺。當他偶爾吐出一個渾圓的淡藍色旋渦,他的表情就略微放大,顯露出饒有興致的科學家的神態。旋渦消散以後,他受到了鼓勵,急急地吸完剩下的菸捲,雙手插在口袋裡,向理髮店的小路上走去。他昂著頭,彷彿追隨那虛幻的旋渦,在小巷的水泥路上踢踏著舊皮鞋,擦擦地走著。他始終沒有發出聲音,我卻能聽到他“吽吽”的歡送聲。他的那顆愚鈍的心跟著虛無的旋渦中心點,向小巷的狹窄天際飄去。

  他的時間是恆定的,和頭髮沒有關係。只是他永遠不變的頭髮,加深了我對時間的印象。他年年月月日日都站在大青石旁邊,這讓我感到安慰。他沒有傻到令人側目的地步,稍不注意,你會覺得他只是個茫然的路人。可我發現了他,他和我有某種共通點,有某種惺惺相惜之情。我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也不過是追求一個虛幻的淡藍色的旋渦而已。也只有這時候,我的頭髮停止生長,遠離那無窗的理髮店,躲避拍打我的驚濤,在翻騰的雲霧的中心點安坐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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