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方以智三冒思想及儒學發展論文
淺析方以智三冒思想及儒學發展論文
《易餘》是方以智歷生死關後的嘔心瀝血之作,與《東西均》一樣,可以奠定方以智在哲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可視作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亟待開發的“金礦”。筆者初讀《易餘》時,在目錄中發現了一個方以智獨創的概念——“三冒”,冒是什麼意思?“三冒”又何指?帶著困惑再讀《易餘》,筆者發現三冒思想的深刻意義及其在中國哲學史上的重要地位,罕為以前學者所論及。
一、
三冒思想是方以智針對當時儒學發展困境提出的。孔子之後,儒學發展經歷了三次困境:先秦時楊墨的挑戰、漢晉反周孔名教的運動及佛教的衝擊、晚明陽明後學的流弊,這三次困境都爆發在中國社會解體的時代。儒學的危機也是發展的機遇,針對危機的回應,孕育出了孟子、荀子、北宋五子、朱熹、陸九淵、黃宗羲、王夫之等大儒,而方以智也是在積極應對第三次儒學困境中產生的傑出思想家。
二、
《易餘》是方以智經“萬死一生,封刃淬海"後,為儒學尋找出路的護教衛道之書:“苦心衛道,寧望人知?知我罪我,萬世猶旦暮也。”在《易餘》捲上與卷下的開篇,他重申了這一立場:“欲療教而平人心,必先平言。” “九死之骨,欲平療教者之心,心苦矣。”如果對這一點沒有深刻的認識,就很難深人到《易餘》的核心,而其中的三冒思想正是方以智操心危、慮患深的心血結晶。方以智在《易餘》捲上《三冒五衍》中充分發揮了三冒思想。“冒即古帽,覆首而露目也,因以目轉聲。”《說文解字》說:“門,覆也。從一下垂也。”“小兒蠻夷頭衣也。從門,二其飾也。”“冒,冢而前也,從冃,從目。”《說文解字注》解釋小兒蠻夷頭衣:“謂此二種人之頭衣也,小兒未冠’夷狄未能言冠。”?冃是象形字,小兒未冠前頭上所戴之物,與冠功能相同。由此本義,衍生出“門’’、‘‘冒’’、“冢”的覆蓋之意,例如《詩經?邶風?日月》:"日居月諸,下土是冒。"冒從目轉聲,為形聲字,但在方以智的解釋中,“覆首而露目”,上面為冃,下面為目,亦可看作象形字。“帽”,從巾,不見於《說文解字》,當為後出。“冒”在“帽”未出現之前,即指古代的帽子,指向闇然於穆的狀態,代表了一種深深的含義。冒雖然不是首,但是藉由冒可以知首,首透過冒得以現身。
三、
方以智的三冒思想可與陽明學的有善有惡與無善無惡關聯,以解決天泉證道後的有無之辨,乃至《九諫》《九解》之爭。方以智的良知學思想建立在有的基礎上,這一學統源遠流長,其曾祖父方學漸雖屬泰州學派,但主張性善,反對無善無惡,其祖父方大鎮亦以性善說為儒學正宗,其父方孔炤認為“標性善者,生機也;標四無者,死語也”。
四、
三冒思想與宋明道學的道體論、功夫論直接關聯,顯冒與密冒的區分深化了宋明道學中先天與後天的區別。首先,承接方孔炤“即感即寂”的思路,方以智的三冒思想可以融合寂感問題:自聖人經法之身言之,則感通之《易》也,帝王鐘鼓而兆民舞蹈者也。自聖人退藏之身言之,則寂然之《易》也,塵滓不入、聲臭俱冥者也。自聖人無可無不可之身言之,則神貫深幾、道一陰陽之《易》也。闇闇者不闇,章章者不章;先天地而生,後天地而不老;行乎曰月之外,而通乎淖潯之下者也。經法之身即入世,是後天,為顯冒,是政教;退藏之身是深人密體,是先天,為密冒,是密教。“中藏先後,而先在後中。”即感即寂,從後天返回先天;即寂即感,對密體有深入體知後,又能貫徹至後天,化為日用。完整的儒學是顯冒與密冒共用,而聖人無可無不可之身,正是統冒。只有顯冒的儒學為禮樂政教,但僅談政教則無本乏源;只有密冒的.儒學是功夫境界,但僅談境界則高曠乏用;完整的儒學是應該能顯密結合的統冒,一貫於顯密,此為儒學正宗。
五、
三冒思想中,密冒最有深度,也最有力量,只有深人到密體中,三冒才能圓滿。密冒與方以智“餘”的思想有關,“餘”是《易餘》的核心概念,“三時以冬為餘,冬即以三時為餘矣”[56]。冬與春夏秋互餘,冬為退潛閉藏,為下一次生生積攢力量;核仁與樹互餘,仁寓於核,其冬愈寒,下一次生生之果愈碩;體用互餘,可以化解宋明理學中的體用割裂問題,真正做到體用不二。方以智披緇後,“冬煉三時傳舊火”,其冬愈寒,愈能在深靜中沉澱浮躁,愈能對密冒有深切體知;“天留一磬擊新聲”,在沉潛中孕育的核仁,震雷一發,全樹敷榮,愈能煥發生機。對於密冒的體認越深越真,就越有返回顯冒的衝動,而這種返回則攜帶了密冒中的一切。《易餘》結尾有言:“嚯肉眼而開醯眼,又嚯醯眼而還雙眼者,許讀此書。”此句既能體現三冒思想,同時亦為《易餘》點睛。嚯,使失明之意。佛教中摩醯首羅天有三眼,其中豎生額頭的頂門眼能萬類齊瞻,徹底明瞭,開醯眼指能洞悉事物的最深密處,由顯人密。在方以智看來,開醯眼後並不能停止。如同“參兩綜”用於解決陽明後學的問題一樣,普通的善、無善、再由無善回到一善,這是一個遞進的層次。同樣,開醯眼後又嚯醯眼,並還雙眼,“藏嗒然於秩然,捨身命以善萬世”。“聖人潛至人於君子,統天垂拱,集之化之,任其代錯而幬自覆矣。方以智本可以歸於嗒然,逍遙林下,然而,他時惕乾稱,烹雪炮漆,以求醫活儒家這個死麒麟,為儒學注入新活力,這生動詮釋了儒者為國為民之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