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纓:檯布與床單美文

紅纓:檯布與床單美文

  前進公社廣播員紅纓自殺了。她上吊的地方,就是公社禮堂的大木樑。

  五年前,紅纓在公社革委會主任陳衛東安排下坐到了播音臺前。每天早中晚,螺螄河畔準時響起她那甜磁的聲音,她幾乎成了全公社的時鐘,也成了男青年夢中的百靈鳥。但誰也不能說出更不敢去追求——在這非常時期,卿卿我我的小資產階級情調冒頭,是想被“革”得血糊淋漓的羅!

  但剛與富農妻子徹底劃清界線的陳衛東卻暗暗得手了。他在公開場合對紅纓冷漠疏遠,私下卻對她很好,常找她交流革命思想,公社禮堂的鑰匙和設施都全交由她保管。由於物質匱乏,每次開大會,那排臨時從學校搬來課桌拼成的主席臺,只有中間那個位置鋪著張檯布——從供銷社買新床單來代替的。一是例行節約,二是可以突出革命的中心。一次陳衛東到紅纓的廣播室兼臥室想“看看她的工作”,見那張漫著女人體香的床上竟還鋪著條舊軍毯,那是她爸從抗美援朝戰場上帶回來的,一些小破洞還探出了毯下的稻草頭。歸她保管的那張檯布,卻規規矩矩放在木箱中。陳衛東似乎一下子有了革命的私心雜念,說:“其實,晚上你可以用它作床單。”從此紅纓接受了這個安排。“我睡在了主席臺檯布上哩。”她想。

  後來陳衛東開大會時坐這張檯布鋪的位置,晚上就睡到鋪著這張檯布或者說床單的床上來,紅纓默默接受了。陳衛東信誓旦旦:“我們要組合革命家庭,做革命的伴侶。”聽得紅纓很激動也很感激。每每這時陳衛東便翻身上馬,對她採取“革命行動”了。不久,陳衛東調任縣革委會主任,但紅纓卻沒能成為他的“革命伴侶”。她又無聲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公社革委會主任走馬燈似地換,但這“檯布床單”的.規矩沒換,主任們的哲學很樸素也簡單,就像阿Q的理論:小尼姑的頭,和尚摸得,我咋就摸不得?床單檯布換了四茬,紅纓有了些苦悶:作為回鄉知青,自己是不是太懦弱太墮落?她常覺得背後有手指在戳自己的脊樑。但她依然沉默,和涎著臉來睡她的主任們也無頂撞反抗,只是臉色漸漸憔悴,原本動聽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越來越沙啞……

  她自殺時離這場“大革命”的結束僅還有一年時間,那時她剛滿二十四歲。她上吊的工具就是那些檯布床單——她發瘋般地把它們全撕成條,綰成了一個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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