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林逋詩後原文及賞析
書林逋詩後原文及賞析
原文:
書林逋詩後
宋代:蘇軾
吳儂生長湖山曲,呼吸湖光飲山淥。
不論世外隱君子,傭兒販婦皆冰玉。
先生可是絕俗人,神清骨冷無由俗。
我不識君曾夢見,瞳子瞭然光可燭。
遺篇妙字處處有,步繞西湖看不足。
詩如東野不言寒,書似西臺差少肉。
平生高節已難繼,將死微言猶可錄。
自言不作封禪書,更肯悲吟白頭曲!
我笑吳人不好事,好作祠堂傍修竹。
不然配食水仙王,一盞寒泉薦秋菊。
譯文
吳人生長在湖山深曲處,呼吸著湖光飲的是青山翠綠。
不用說超然世外的隱士,連奴僕女販都清如冰玉。
林先生並不是隔絕凡塵的人,天生就神清骨冷資質脫俗。
我不認識林先生卻曾經夢見,目光清炯照人猶如明燭。
遺留的詩篇和墨跡處處都有,環繞著西湖總也看不足。
詩歌像孟郊但沒有寒苦格調,書法似李建中筆力瘦硬剛拙。
平生高尚的風節無人能繼,臨終時精微的言語還值得記錄。
自己說沒有寫過封禪書一類的東西,難道他還肯把嘆老嗟悲的詩句寫出?
我笑江南人並不好事,倒喜歡建造祠堂依傍著修竹。
不然就該讓林先生的像配水仙王,將一盞寒泉一支秋菊向他獻上。
註釋
⑴林逋:宋代錢塘人,初遊歷江淮,後結廬西湖孤山,隱居不仕。
⑵吳儂:吳語自稱或稱人為“儂”,此泛指江南人。曲,一作“麓”。
⑶淥(lù):水清。
⑷隱君子:隱居逃避塵世的人。
⑸傭兒:一作“傭奴”。販婦:女商販。
⑹可是:豈是。
⑺神清:謂心神清朗。
⑻瞭然:謂眼珠明亮。
⑼東野:指唐代詩人孟郊。
⑽西臺:指宋書法家李建中,字得中,蜀人,善真行書,曾掌西京(洛陽)留司御史臺,故稱李西臺或李留臺。
⑾微言:精微的言論。
⑿白頭曲:《西京雜記》雲:“相如將聘茂陵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此處白頭曲借指傷老嗟卑的詩歌。
⒀水仙王:西湖旁有水仙王廟,祀錢塘龍君,故稱錢塘龍君為水仙王。
⒁薦:遇時節供時物而祭。
賞析:
這首詩開頭兩句,寫林逋生長的環境。開首即稱他們生長在湖山深曲處,山水清澄。後兩句講那裡的人物,世外的隱君子是高尚的,就是傭工販婦也都是冰清玉潔的人。還沒有寫到林逋,卻已經樹立了高潔形象。
接下去寫林逋高風亮節,源於天性。“先生可是絕俗人,神清骨冷無由俗。”林逋不是與世俗隔絕的人,上文寫那個環境裡除了“隱君子”外,還有“傭兒販婦”,正說明他不是與世隔絕的。“神清骨冷”是從《晉書·衛玠傳》“叔寶(衛玠字叔寶)神清骨冷”來的。當時所謂骨,指氣質品格而言,從神情到品格都清冷。接著,作者寫他對林逋的欽仰,這種欽仰在夢中得到反映。他在夢中見到的林逋“瞳子瞭然光可燭”。《孟子·離婁上》:“胸中正,則眸之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瞳仁明亮,說明胸中正,跟神清有關;瞳仁昏暗,說明胸中不正。林逋既是“神清骨冷”,在夢裡看到他,那就是“瞳子瞭然”,再誇張一下,便成為“光可燭”,可以照見一切了。這樣寫,正顯示出詩人對林逋的仰慕已經形於夢寐了。這樣寫,概括了林逋為人的特點。林逋寫湖上風光的七言近體詩中,有的反映隱居生活和情思,寫得“神清骨冷”。如《湖山小隱》二首之一:“道著權名便絕交,一峰青翠溼蘅芳。”如《湖上晚歸》:“臥枕船舷歸思清,望中渾恐是蓬瀛。”跟權和名絕交,嚮往的是仙山,正反映他無意功名。作者讚美林逋,是跟林逋的這五首七言近體詩相結合的。
接下來就談林逋的詩和書法。“遺篇妙字處處有,步繞西湖看不足。”這裡讚美林逋詩善於用字,尤其是詠西湖之作,更為湖上風光傳神。“詩如東野不言寒,書似留臺差少肉。”這裡用唐代詩人孟郊的詩來比林逋,作者《讀孟郊詩》:“要當鬥僧清,未足當韓豪。”認為孟郊的詩可以跟賈島(賈島曾做僧人,名無本)詩比清,不過豪放不及韓愈。作者《祭柳子玉文》稱“郊寒島瘦”,認為賈島詩的缺點是寒苦。這裡指出林逋詩有賈島之清而無其寒。“書似留臺差少肉。”這句指林逋的書法像李建中,瘦硬有骨力。稱讚林逋兼有二人之長而無其短。王世貞在《藝苑卮言》(見名家評價)中一方面指出蘇軾極為推重林逋的詩和書法,一方面又指出蘇軾的評論,像董狐記事的直筆,不作虛美,不推重過分。這樣講是恰當的。
下面再結合他的`詩來講他的高風亮節。“平生高節已難繼,將死微言猶可錄。”作者自注:“逋臨終詩云:‘茂陵他日求遺草,猶喜初無封禪書。’”(《宋詩鈔初集·和靖詩鈔》作:“《自作壽堂因書一絕以志之》:‘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漢武帝的陵園稱茂陵。《史記·司馬相如傳》:“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馬相如病甚,可往從悉取其書。若不然,後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無書。問其妻,對曰:‘······長卿未死時,為一卷書,曰:有使者來求書,奏之。’其遺札書言封禪事。”相如臨死前還在討好武帝,勸武帝到泰山去封禪,祭天地,告成功。林逋不肯這樣做,正顯出他的高節。“自言不作《封禪書》,更肯悲吟白頭曲!”“白頭曲”原為卓文君因其夫司馬相如對愛情不忠誠而作,後人多有以此曲為嘆老嗟卑、自傷不遇之辭。此處當指後一義。林逋是高士,連《封禪書》也不屑作,更不會悲吟《白頭吟》,以自傷不遇。
一結轉到杭人對林逋的紀念。“我笑吳人不好事,好作祠堂傍修竹。不然配食水仙王,一盞寒泉薦秋菊。”王世貞稱:“始,錢塘人即孤山故廬,以祀和靖,遊者病其湫隘。”吳人指杭縣人,將林逋故居作祠堂,顯得低下狹小。作者自注:“湖上有水仙王廟。”即認為林逋應該和水仙王相配,在水仙王廟裡受到祭祀,用一杯寒泉和秋菊來祭。王世貞又稱:“因長公詩後有‘我笑吳人不好事,好作祠堂傍修竹’,遂徙置白香山祠,與長公配。”因為水仙王祠早已不存,所以後來改在白香山祠內祭祀林逋,把他跟蘇軾相配。
這首詩是讚美林逋,“平生高節”點明主旨在贊他的高風亮節。一開頭從湖光到山綠,寫環境的美好,從隱君子到傭人販婦,寫人物的“皆冰玉”,這是陪襯。未寫到林逋,已光彩照人。結尾變化有力,故稱“夭矯”,即另出新意。用“修竹”、“秋菊”來作陪襯,也是取高潔相配。寫到林逋本人時,點明“神清骨冷”,顯示他的高潔源於天性。又用夢見瞳子瞭然來寫他的正直,顯出欽仰之情。再評論他的詩和書法。又用司馬相如來比,更突出他的高節。這一比又歸到他的詩上,回到《書林逋詩後》之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