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葡萄散文
野葡萄散文
陽光下,那些棘叢與藤蔓在石頭上泛著柔一嫩的綠光。灰褐的石頭瘦骨嶙峋,任由蒼鬱的植物爬滿額頭,在歲月裡瘋長。
石山裡還有低矮的灌木和八月竹,只要石縫裡有一撮黑土,無論烈日如何炙烤,無論風雨如何飄搖,它們都能緊緊地紮根石縫之中,默默地展示頑強的生命。
野葡萄也是這樣。不管在如何逼窄的巖縫中,它們都能蓬勃地生長。我不知道它們最初是如何選擇這些石山的,是風將它們不慎遺落,還是松鼠將它們不能消化的種一子拉在了這裡。依舊是一撮不打眼的黑土,它們的生命便誕生了。這裡一叢,那裡一架,蓬蓬勃勃地爬滿瘦骨嶙峋的石頭。我一直羨慕它們很熱鬧很幸福的樣子,但上古的先民卻這樣唱道:
綿綿葛藟,在河之滸。終遠兄弟,謂他人父。謂他人父,亦莫我顧。
——《王風葛藟》
歌中的“葛藟(音lei)”是一種長勢茂盛藤本植物,其中的“藟”在我們鄉下就是“野葡萄”。《王風葛藟》應該是一首即興民歌。遠古的夏日,一個做了人家養子或者童養媳的青年男子或者女子,一邊勞作,一邊遙望河岸上那些依附在棘叢或者石頭上的葛藟,不禁聯想到自己的身世,於是脫口而歌,但其表達出來的,盡是寄人籬下的哀傷。它們穿透兩千多年的悽風苦雨,堅一硬地敲打你我柔軟的內心,讓人不得不為之同情灑淚。
其實,漫漫山野,爬滿石頭上的野葡萄與那些棘叢和藤蔓一樣蒼鬱,遠遠看去,根本不能分出哪是棘叢?哪是藤蔓?但那一抹抹柔一嫩的碧綠,卻一樣不可阻擋地流到心裡去。在山間行走,在某陣不經意間迎面吹來的風裡,你的`鼻子便能捕獲到一縷縷清新的甜香,有陽光和山野的味道,野葡萄熟了。
夏末秋初,風輕雲淡,三五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從山間走過。他們在鄉里的中學讀書,明天週末,他們回來了,這是他們的故鄉。他們嘰喳著,蹦跳著,任清脆的笑聲迴盪山野。走著走著,其中的某位突然停住腳步,說:聞聞,聞聞,野葡萄熟了!於是大家迎風撮起鼻翼,然後高興地歡呼:真的熟了呢,好香甜啊!
之後,大家四散開來,如一隻只山猴,無盡歡喜地,往自己認定的目標奔去。
熟透的野葡萄一串串紅的發紫,隨便摘下一粒往唇一間送去,輕輕一吸,肉汁就嘰溜地跑進了嘴裡,除了一絲淺淺的酸澀,滿口香甜。不遠處的巖頭,幾隻被趕跑的松鼠拖著蓬鬆的尾巴,一邊睜著圓碌碌的眼睛,一邊不停地抓耳撓腮,顯出焦急、氣憤而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是少年時候的一段美妙時光。那時候到鄉里上學,學校的食堂只負責為大家蒸飯,不炒菜,周邊也沒有菜館。於是一週的菜便需自己從家裡帶去,其實家裡也沒什麼好帶的,多是炒熟的幹黃豆或者辣椒麵,將它們少許地拌進飯裡,一餐一餐把三年的時光給打發了。這我想起巖頭那些低矮的灌木,雖然腳下的土壤極薄,水分極少,但面對一樣尖厲的風雨陽光,它們依舊頑強地生長著。
一方水土一方人,斯言誠是!如今的生活裡,水晶、馬奶、蹄子等葡萄應有盡有,口感和營養價值都十分的好,但卻沒有野葡萄那種穿透時空的誘一惑,吃不出令人懷想的野趣。而我老家的孩子,卻早已對水晶、馬奶、蹄子等情有獨鍾了,我不知道,野葡萄這個詞,他們是否曾經聽過?
在遠古的《詩經》裡,葛藟是一種無助的疼痛。而故鄉的野葡萄於我,卻因了那段美妙的少年時光,一直也沒能看出半點哀傷來,可能是上古的先民離我真的太遠了,那一聲聲愀心的詠歎早已被風吹散。至今縈繞心裡的,全是陽光雨露般潤潤的溫暖,那些長著野葡萄的山野,也早成了松鼠和鳥兒的樂園,每每想起,心裡便有無限的歡一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