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草散文

無根草散文

　　胡麻開花的時候，我一次一次的往地上跑。倒不是那藍格瑩瑩的胡麻花上，落著各色各樣小蝴蝶，而是因為，一大片胡麻地裡，纏著一種金紅色的絲線。大人們叫它無根草，我們叫它電線繩繩。

　　那時，已有細細的小辮子了。辮子的稍上，流行扎一種彩色塑膠繩。那種繩兒，在鄰村的小商店裡也有，但它是要錢的，五分錢一尺。

　　趴在那高高的櫃檯上，使勁的踮著腳尖，看塗著雪花膏的女售貨員，高傲的抬著下巴，斜睨著眼睛，將那幾尺塑膠繩兒在櫃檯上一扽，嗖的一下扔出來。我們寶貝一樣的拿著，捨不得扎到頭髮上。但那種東西，滑溜溜的，扎不了幾天就弄丟了。於是，我們的目光就投到了大地之上，也不知誰首先發現了無根草，它的樣子和塑膠繩繩很像的，我們就拿它扎頭髮。

　　這種草，小的時候，不知藏在什麼地方。等到胡麻要開花的時候，它就偷偷的纏到了根上。令我非常奇怪的是，其它草，小時候大多是綠色的，而它，一生出來就是黃紅色的。在一片綠油油的胡麻地裡，顯得特別的扎眼。

　　大人們是不容許我們隨便的踐踏莊稼的，但胡麻那傢伙，根牢難拽的很，即使你在胡麻地裡打上一個滾，它們也照樣能爬起來。我們拽住無根草的莖，使勁的扽，卻不是那麼容易扽斷。而且，它總是那麼亂糟糟的一團，根本就找不到頭和尾。只好胡亂的扽上一截，綁到頭髮上。不過，太陽一曬，它就枯了，我們只好又披頭散髮的跑到地上再扽。

　　它的長勢十分嚇人，幾天不來，地裡就是金黃一片。被纏住的胡麻，根細苗稀，就像那被神婆子念過咒語的人一樣，蔫蔫的，沒有精神。

　　有時，它也長在豆子地裡，和豆秧纏在一起。長在豆子地裡的，不能隨便的去扽，一扽，豆秧子先就斷了。那麼，一棵豆子可能就死了。往往是，一塊豆地裡，如果長上了無根草，那麼這塊豆地就成了一個巨大的盤絲洞了。人站在地邊，無奈而無望，既不能扯去豆莖，又不能扽去無根草，只能嘆息一聲罷了。

　　爹藥鋪的中藥抽屜上，有菟絲子三個字。爹說，他就是無根草的種子。我無限好奇的開啟抽屜，看到其中的一個格子裡，盛著一種比芝麻還要小一倍的黑色籽籽。它和鎖陽、淫羊藿放在同一個匣子裡。那時，不懂醫學常識，爹也不讓我們隨便的動那些藥匣子。有一年，來了一個遠方的.親戚。在我們家住了很久，爹對媽說，那人得了難言之病。要用菟絲子、鎖陽、淫羊藿和著羊肉一起煮了吃，才能治病。羊肉一上鍋，我們就饞的直流口水，但爹和媽就是不讓我們吃一口。

　　知道它叫菟絲子，我就不再叫電線繩繩了。追著奶奶問，為啥叫菟絲子，是不是和兔子有關係。奶奶無法告訴我，只對我說，長大了，讀書了，你就什麼都知道了。但在我長大的過程之中，我一路奔跑，根本沒有心思停下來，去尋找一個與兔子有沒有關係的草。直到今天，已是人到中年了。回過頭來，才發現，那些草，它們還在原地等著我，等待著尋找與它們有關的故事。

　　有一次翻書，看到了菟絲子三個字。細細的看下去，果然看到了它與兔子有關係的故事。是說，古時候有一個人，在給地主家養兔子。一不小心，把一隻兔子的腰給打折了。他害怕主人發現懲罰他，把兔子藏在一塊野草裡。過了幾天，大概是主人忘記這事了，他去找兔子。發現兔子活蹦亂跳的在草叢中竄來竄去，還不停的啃一種金紅色的絲狀植物，才知道是這種植物救了兔子的命。正好，他的父親腰受了傷，躺在家裡無錢醫治。他就把這種草拿回家去，給父親煮了喝，父親的腰果然慢慢的好了。為了感謝兔子，他就把這種草叫做菟絲子。

　　那個時候，為了得到菟絲子，我常一個人去遠遠的胡麻地裡。

　　有一次，我站在地裡，看著那一大片被菟絲子纏繞著的胡麻，忽然感覺十分的恐怖。一時之間，各種想法一時湧上了心頭，想跑，腳卻被牢牢的絆住，越是想掙脫，越是被絆的牢，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從此以後，再也不敢一個人去胡麻地裡了。對於菟絲子為什麼叫無根草，我還是十分的好奇。既然無根，它是從哪裡來的。後來才知道，這個狡猾的傢伙，把種子落在地裡，潛伏六七個月。春天，等胡麻或是豆子等發芽之後，它就把莖附在它們的身體上。它的莖上，生有一個寄生根，形狀就像一個吸盤，這些吸盤，緊緊的扒在植物的莖上，再把根插入植物莖之後，地上的根就消失了。有人想除去它，就去找它的根，它就那麼蠻橫的纏在植物上，任你翻個遍，也找不到。

　　不過，還是古人比較有意思。《古詩十九首》中有一句“與君為新婚，兔絲為女蘿”，藉此寓意，唐代的大詩人李白，還寫下了“君為女蘿草，妾作兔絲花”的詩句。花花草草，大多和愛情有關係。這裡的兔絲，自然就指的是菟絲子。而女蘿，有人認為是南方的菟絲子，因為南方的菟絲子，是長在樹上的。有人路過，忽然看到一樹金絲掛在樹上，覺得像女人的金蘿裙，就給它起個名字叫女蘿了。

　　有一天躺床上，忽然想起，秋天胡麻成熟之後，還去找過菟絲子，卻忽然就不見了，它們到哪裡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