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周紫芝詞作鑑賞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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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平簡介

  周紫芝(1082—1155)字少隱,號竹坡居士,宣州(今安徽宣城)人。十五年,為禮、兵部架閣文字。後為樞密院編修官。知興國軍(治今湖北陽新),退隱廬山。曾向秦檜父子獻諛詩。著有《太倉稊米集》七十卷、《竹坡詩話》一卷、《竹坡詞》三卷,其詞“清麗婉曲”。

  ●醉落魄

  周紫芝

  江天雲薄,江頭雪似楊花落。

  寒燈不管人離索。

  照得人來,真個睡不著。

  歸期已負梅花約,又還春動空飄泊。

  曉寒誰看伊梳掠。

  雪滿西樓,人闌干角。

  周紫芝詞作鑑賞

  此詞以淺近平實的語言、曲折深婉的筆調,抒寫了遊子懷人思歸的情懷。詞中將離索難眠的人的活動,放江天雲薄、風雪迷茫的渾闊背景上來寫,以烘托和加強離子的孤寂之感,又使人的活動一片空濛的廣大背景。映襯下,顯得更為集中、突出、鮮明。不僅如此,詞中正透過暮寒、曉寒的描寫,以寒冷的客觀環境烘托寒冷的主觀心境。全詞以寫景發端,首兩句寫暮冬時節江天迷茫,大雪紛飛。薄,迫也;雲薄,寫出了彤雲壓江、天低雲暗之勢。“江頭”句巧妙地化用東晉謝道韞詠雪名句“未若柳絮因風起”,形象地刻畫出大雪紛紛揚揚的情景。這裡的“江天”、“江頭”,表明了這是一個飄泊江湖的特定環境;而“雲薄”、“雪落”,則又進一步造成了一種淒冷、黯淡的特定的藝術氛圍。“寒燈”三句,寫遊子獨宿江邊客舍難以入眠的情景。“離索”乃“離群索居”之略語,指離開友朋親人而獨處散居。寒燈本是無生命的物體,本來就不參預人間之事,卻說成燈不理會人有離群索居之苦,兀自照得人睡不著。這與一般寫燈燭的“照人無寐”有明顯的不同。那是人本睡不著,旁邊有個燈照見而已。而這裡說人之睡不著,是燈照得來的結果,出奇者一;燈之照得人睡不著,要承擔“不管人離索”這樣一樁“不是”,出奇者二:“睡不著”又要加上“真個”二字以強調之,出奇者三。有奇想方有此奇句,出之以白話口語,益發傳神,這種構思和韻味,是“鏤玉雕瓊”的語言表達不出來的。

  下片承前“真個睡不著”句轉入心理刻畫,道出了遊子夜不能寐的原因。“歸期”兩句寫遊子並沒有忘記跟閨中女子先前所立的盟約——梅花盛開時如期歸來。而眼下梅花早已開放,殘冬欲盡,春意已動,自己卻依舊飄泊外,行止無定,歸期杳然。失約的內疚和刻骨的相思交織一起,使得遊子更加思念遠方的情侶。“曉寒”三句是遊子的想象。身臥江邊客舍,而心馳遠方閨室。想象她仍依梅花舊約,日日企盼遊子歸來。早上起來即精心梳掠,然後不管飛雪滿天,仍自獨上西樓,闌干一角相候。“誰看伊梳掠”者,是有梳掠之事,不過旁邊無人看著而已。由此又可知,良人遠出期間,她定是如《詩經。伯兮》所寫的“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及至梅開雪至,才又梳妝打扮,如期迎候遠人歸來。

  這一想象之筆,更覺閨人情意之深摯熱切,又暗暗道出遊子愆期之自愧自責之心。一筆映照雙方,精力彌滿。孫競稱周紫芝的詞“清麗婉曲”。此詞正體現了這一藝術風格。

  ●踏莎行

  周紫芝

  情似遊絲,人如飛絮。

  淚珠閣定空相覷。

  一溪煙柳萬絲垂,無因系得蘭舟住。

  雁過斜陽,草迷煙渚。

  如今已是愁無數。

  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過得今宵去?

  周紫芝詞作鑑賞

  此為別情詞。上片寫別時,下片寫別後。開頭兩句,連用兩個比喻。“情似遊絲”,喻情之牽惹:“人如飛絮”,喻人之飄泊也。兩句寫出與情人分別時的特定心境。遊絲、飛絮,古代詩詞中是常常聯用的,例如馮延巳的“滿眼遊絲兼落絮,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蝶戀花》)。司馬光的“青煙翠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定”(《西江月》)。不過象這首詞中一以喻情,一以喻人,使之構成一對內涵相關的意象,並藉以不露痕跡地點出了季節,交代了情事,其比喻之新穎,筆墨之經濟,都顯示了作者的想象和創造的才能。雖然如此,這兩句畢竟還是屬於總體上的概括、形容。所以接著便用一個特寫鏡頭給予具體的細緻的刻畫——“淚珠閣定空相覷”。兩雙滿含著淚珠的眼睛,一動不動地彼此相覷。句中的“空”字意味著兩人的這種難捨、傷情,都是徒然無用的,無限惆悵、無限悽愴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一溪煙柳萬絲垂,無因系得蘭舟住”兩句把“空”字寫足、寫實。一溪煙柳,千萬條垂絲,卻無法系轉去的蘭舟,所以前面才說“淚珠閣定空相覷”。一派天真,滿腔痴情,把本不相涉的景與事勾聯起來,傳達出心底的怨艾之情和無可奈何之苦。藉此,又將兩人分別的地點巧妙地暗示出來了。這種即景生情的刻畫抒寫,怨柳絲未曾繫住行舟,含蘊著居者徊徨悽惻的傷別意緒。

  下片寫離別之後心情。過片仍寫居者行人走後的悽愴情懷。“雁過斜陽,草迷煙渚”,這是“蘭舟”去後所見之景,正是為了引出、烘托“如今已是愁無數”。這裡景物所起的作用與上文又略不相同了。上片寫傷別,下片寫愁思,其間又能留下一些讓人想象、咀嚼的空白,可謂不斷不粘、意緒相貫。句中的“如今”,連繫下文來看,即指眼前日落黃昏的時刻。黃昏時刻已經被無窮無盡的離愁所苦,主人公便就擔心,今晚將怎樣度過。詞人並不逕把此意說出,而是先盪開說一句“明朝”,然後再說“今宵”:明朝如何過且莫思量,先思量如何過得今宵去。“思量如何過”這五個字的意思實為兩句中的“明朝”、“今宵”所共有,詞筆巧妙地分屬上下句,各有部分省略。上句所“思量”者是“如何過”,下句“如何過”即是所“思量”者,均可按尋而知。這種手法,詩論家謂之“互體”。

  由於“明朝”句的襯墊,把離愁無限而今晚如何過的主意,益發重重地烘托出來。此處直抒別情,與前面對薄暮黯淡景色的描寫所起的渲染烘托相應對。

  此詞用語淺淡而情意深濃。詞之上片先抒情,然後情景交融,景語的點綴為情語服務;下片先寫景後抒情,使全詞具有錯綜的結構,結體頗有整中有散、統一中求變化的特色。

  ●臨江仙·送光州曾使君

  周紫芝

  記得武陵相見日,六年往事堪驚。

  回頭雙鬢已星星。

  誰知江上酒,還與故人傾。

  鐵馬紅旗寒日暮,使君猶寄邊城。

  只愁飛詔下青冥。

  不應霜塞晚,橫槊看詩成。

  周紫芝詞作鑑賞

  此為送別詞。詞之上片由此番遽別,憶及上次分別後六年闊別的情景,自然地將眼前的傷離意緒反跌出來。下片運用想象手法,擬寫友人邊地的生活情狀,委婉曲折地表達了鼓勵他邊塞建功立業的情意。

  全詞表情達意十分熨貼動人,表現手法別具一格,堪稱送別詞中的佳作。

  開篇“記得武陵相見日,六年往事堪驚。”“記得”二字將詞帶入對往事的回憶之中。武陵,今湖南常德市。“相見日”三字,雖極平常,但卻包含著那次相聚中種種快樂的情事,極為明白而又十分含蓄。從那以後,他們闊別六年之久,兩人都嚐盡了天涯作客的況味。這一切,作者只用“往事堪驚”四字一筆抹過,簡括地表現出辛酸沉痛,不堪回首的情緒。“回頭雙鬢已星星”,現見面,兩人鬢髮已經花白了。這句上片是關合前後的過渡句。正因為詞人對他們的武陵相會有著美好的記憶,而對分別以來的生活感到很哀傷,所以,他非常希望剛剛重新見面的朋友能長期一起,以慰寂寞無聊之思,以盡友朋相得之歡。“誰知江上酒,還與故人傾”。哪知道又要這樣匆匆作別呢?“誰知”、“還與”的搭配,表達了作者對這次分別事出意料,與願望乖違,但又不得不送友人登程的傷離情緒。雖說詞只寫江上杯酒相傾的一個細節,實際上,他們盡情傾訴六年闊別的衷腸,以及眼前依依惜別的情懷,都涵括裡面了。

  下片是對曾使君到達光州邊地後生活和心境的想象。過片二句,上句有情有景,境界雄闊悲壯。寒日的傍晚,一派蕭瑟的邊塞上,鐵馬賓士,紅旗飄揚,士氣高昂,真是令人激奮的場面。使君不僅身其中,而且還是長官和塞主。一般詩人的筆下,久守邊城,則不免要流露出思歸的悽愴之情。而這首詞則一反常調,別出新意。作者想象曾使君為豪壯的軍隊生活所激發,根本不想離開邊地,反而擔心皇帝下詔書,命令他回京,“只愁飛詔下青冥”,使他不能繼續呆那裡。他何以要留戀邊地呢?詞的最後兩句作了剖露:“不應霜塞晚,橫槊看詩成。”“不應”,不顧。“霜塞晚”,呼應上文“寒日暮”。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串解這幾句雲:“言只恐詔宣入朝,不顧使君邊塞,正有橫槊之詩興也。”橫槊賦詩,語出元稹《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並序》,雲“曹氏父子鞍馬間為文,往往橫槊賦詩”。後來引用它讚揚人的文才武略。

  詞從友人的角度想象,說他熱愛雄壯的邊塞生活,並有寫詩讚美的豪興。作為一首送別詞,它的真正用意是勉勵友人邊塞上施展文武才幹,為國立功。

  此詞寫惜別之情,卻一反常態,花費較多筆墨回憶六年闊別中兩人天各一方、辛苦勞頓的種種情狀,為抒寫別情作了蓄勢充足的鋪墊。這種寫法,具有較強烈的藝術感染力,顯示了作者的高超才情。

  ●鷓鴣天

  周紫芝

  一點殘紅欲盡時,乍涼秋氣滿屏帷。

  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

  調寶瑟,撥金猊。

  那時同唱鷓鴣詞。

  如今風雨西樓夜,不聽清歌也淚垂。

  周紫芝詞作鑑賞

  這首詞寫秋夜懷人,迴環婉曲,情景相生,而吐語天成,毫無著力痕跡。詞中抒情主人公是男性,懷念的物件是一位歌女,因久別相思而為之“淚垂”。孫競評周詞曰:“清麗婉曲。”移評此詞,亦可謂中肯之語。

  上片首句“一點殘紅欲盡時”,寫夜靜更闌,孤燈將滅的景象。不說孤燈殘燭,而說“一點殘紅”,蓋油將盡則焰色暗紅,形象更為具體。寫燈,則燈畔有人;寫殘,則燈欲盡而夜已深;注意到“殘紅欲盡”,則夜深而人尚無眠,都可想見。到下句“乍涼秋氣滿屏幃”,則從感覺涼氣滿屏幃這一點上進一步把“人”寫出來了。“乍涼”是對“秋氣”的修飾詞,雖然是從人的感覺得出,但“乍涼秋氣”四字還是對客觀事物的描述,到了“滿屏幃”,這才和人的主觀感受結合起來,構成一種涼氣滿室而且淒涼滿懷的境界。以上兩句,從詞人的視覺轉到身上的感覺,將夜深、燈暗、而又清冷的秋夜景況渲染托出。

  以下兩句再作進一步的鋪展——“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上句似乎是筆鋒一轉,由室內寫到室外了。但如細加體味,這兩句原是一個意,是透露出男主人公心中的離愁的。離愁本是存、潛伏著的,由於聽到了“聲聲”,而觸發,而加濃了。這“聲聲”,是來自樓外的“梧桐葉上三更雨”。梧桐“一句,是為了渲染男主人公心中的離愁別恨而設定的,所謂”因情造景“者是。這兩句的落腳點仍是那聽到了”聲聲“的人,即樓內人,寫他的聽雨心驚,這還是寫的”室內“。兩句化用溫庭筠《更漏子》詞”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作者把”滴到明“的意思先寄”殘紅欲盡“處,又把”葉葉聲聲“同”別離“即離情畫了等號,也還是有點新意。詞的上片把人的感情寫得如此深沉,卻未用明著道出,而是於平淡之語中隱含款款深情。

  下片回憶中的歡樂之音與上片離別後的淒涼雨聲,構成昔歡今悲的鮮明對比。過變承接“別離”意脈,寫出昔聚今離、昔樂今愁的強烈對比,主人公的感情波瀾起伏更大。“調寶瑟”三句是對昔日歡聚的追憶,由“那時”二字型現。“調寶瑟”是奏樂,“撥金猊”是焚香,“同唱鷓鴣詞”是歡歌,三件事構成一個和諧的生活場景,也是藝術場景。從中交代出男主人公所以為之產生離愁別苦的那人是歌女身份,兩人有過戀愛關係。當時他們一個調絃撫瑟,使音調諧和;一個撥動爐香,使室中芳暖。這無限溫馨的情境中“同唱鷓鴣詞”,此樂所以使他至今不忘。“金猊”是銅製的燃香器具,成狻猊形。陸游《老學庵筆記》卷四記:“故都紫宸殿有二金狻猊,蓋香獸也。故晏公(殊)冬宴詩云:”狻猊對立香菸度。‘“”鷓鴣詞“當指歌唱男女愛情的曲子。”鷓鴣“唐宋詞中大都以成雙歡愛的形象出現。溫庭筠《菩薩蠻》中的”雙雙金鷓鴣“,李珣《菩薩蠻》中的”雙雙飛鷓鴣“,顧夐《河傳》中的”鷓鴣相逐飛“,都是作為男歡女愛的象徵。本詞用”鷓鴣詞“作為”同唱“的.內容,其用意也於此。這個”同“字既揭示了主人公與”別離“者的關係,還追憶了溫馨歡樂的昔聚之情,同時也就開啟了今別孤單痛苦之門,蓋言”那時同“,則”如今“之不”同“可知矣。於是詞筆轉回到”如今風雨西樓夜“的情境,連貫上片。當此之際,許多追昔撫今的感嘆都不言之中了,只補一句,就是”不聽清歌也淚垂“!本來因有離愁別苦而回憶過去相聚同歌之樂以求緩解,不料因這一溫馨可唸的舊情而反增如今孤棲寂寞的痛苦。這個”淚“是因感念昔日曾聽清歌而流,如今已無”清歌“可聽了,而感舊的痛淚更無可遏止。為什麼?如今身處”風雨西樓夜“,自感秋夜之淒涼,身心之孤獨”淚“是因此而”垂“的。

  “也淚垂”的“也”,正是從上句派生出來的,當然離不開昔日歡娛而今冷落這個背景。“不聽清歌”四字,正是概括地寫出了這個背景。末尾兩句,以“如今”作為昔與今、喜與悲的轉折詞,以否定語氣點出別離之苦,再相見之難,較直說更發人深思。

  此詞條用昔與今、悲與喜、正說與反說兩相比照的手法,表情達意委婉曲折而又含蓄層深。全詞通體淺語深情,雖“江平風霽、微波不興,而洶湧之勢,澎湃之聲,固已隱然其中。

  ●生查子

  周紫芝

  春寒入翠帷,月淡雲來去。

  院落半晴天,風撼梨花樹。

  人醉掩金鋪,閒倚鞦韆柱。

  滿眼是相思,無說相思處。

  周紫芝詞作鑑賞

  此詞抒寫女子寒食、清明時節春夜懷人的情懷。

  詞中對“春寒夜”的景色描繪得較為細膩、生動,對“玉樓人”因感春而引發的行動也有較多刻畫,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

  上片寫室內氣氛和室外景象,而“風”則是把室內的情和室外的景連結一起的紐帶。是“風”把室外的寒氣吹進“翠帷”;是“風”吹著“雲來去”使月光乍明乍暗;是“風”驅雲掩月,使“院落半晴天”;是“風撼梨花樹”而使落英繽紛。從描寫的順序來看,是室外的“風”吹入“翠帷”,使室內的人產生春寒的感受,因憐惜院落中的一樹梨花,從而見到院落中的諸種景象。從抒情的重點來看:室內是被春寒所困的翠帷人,室外是被春風所撼的梨花樹。春寒入帷是室內氣氛的描寫,也是翠帷人心理活動的描寫。因春寒的襲入使翠帷人芳心自警,惹起了春愁。

  下片首句承上片因“春寒入翠惟”而生的孤寂之感和因“風撼梨花樹”所起的時節哀愁,描寫“人醉”

  的情景。“醉掩金鋪”(金鋪為門環的底座,代指門),而又去“閒倚鞦韆柱”,一副坐臥行立皆無所可的情態,宛然可見。為什麼這樣,原來是因為“滿眼是相思,無說相思處”也。當此寒食清明之夜,天色既不開朗,梨花又復飄零,人則深閨獨醉,一任鞦韆閒掛,種種景象、行動,都表現出她的觸處皆愁。愁因相思而起,相思又無處訴說,其愁愈甚。結處點明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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