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其人散文

啞巴其人散文

  略長凌亂而常常懶得洗的頭髮,一副憔悴而又挺闊飽滿的面容,強壯而有勁的身體,搭上一身舊而耐髒的衣褲,腰後的鐮刀,別在系得奇怪的皮帶內,一隻手牽著肥壯的牛,另一隻手提著一捆勒緊的草,或者是身上壓著一大捆剛從地裡收割回來的豆杆、玉米杆。這,就是啞巴其人。

  啞巴天生就不會說話,幸好他的父母還有點良心,並沒有拋棄他,倘若是那樣,估計他活不長久。唯一不足的是,他的父母並沒有讓他接受教育,但在那個年代,正常的孩子都不一定有上學的機會,更何況是一個啞巴呢?視覺、聽覺和語言上存在障礙的孩子,要想像正常人一樣讀書上課,除非是有國家的補助,有善人的捐款,否則在一個貧困的家庭裡是不被允許的。我們的身邊,偶爾還能看見或者聽見“某地路邊發現一個棄嬰”之類的新聞,我絕對相信,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但也有因種種緣由而拋棄子女的父母,這我也是相信的。啞巴能夠安然地活著,這與他的父母含辛茹苦的拉扯是密不可分的。

  雖然周圍的人們偶爾會三五個聚在一起拉閒話,張家長李家短,村裡的人都會被挨個點名,連阿貓阿狗們都不漏掉。聊到啞巴的時候,一個人會說:“啞巴都三十幾的人了,那個老者和老奶還不給他尋個婆娘,再過幾年想找都找不到了。”另一個人說:“那老奶奸得很(聰明的意思),啞巴又勤快又肯下力,賺一分錢都交給他們保管,老者老奶哪裡肯放手呢?怕他這輩子都找不到婆娘咯!”找個兒媳婦這種想法,啞巴的父母絕對是有過的,但是這種家庭要想找一個媳婦並不容易,更何況他們的兒子還是一個啞巴。

  城裡有兩個啞巴是夫妻,他們的結合可能是因為語言上都存在障礙,也有可能是雙方家裡都不窮,兩人還有一個兒子,兒子在他們生活中充當了翻譯官的角色。啞巴的生活,跟沒法跟他們相比了,城裡的啞巴生活還算充實,他們的啞是後天性的,能說一些很簡單的話,但是吐字不清。他們接受過初等教育,識得一些字,也能像正常人一樣打麻將,玩撲克。

  啞巴的父母沒錢幫他成家立業,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村裡的人們去工地時,常叫上啞巴,替他尋摸一些他能做的事。他們去外地打工,也會帶上啞巴。在外地漂泊,“他鄉遇故知”的驚喜是不言而喻的,更何況是一起出發的。如果不是一個村的,如果這群人沒什麼良心。啞巴恐怕早就被賣了。

  他活到了現在,還沒有談過戀愛,至於女人,更是無從得知他是否碰過,到了他這個歲數的'人,即便是不曾有過男女之間的事,但大概也能明白一些。我聽別人說,他的床邊,藏得有黃色的光碟。

  我可以想象,這麼多年以來,他在生活和工作上遇到過多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尷尬境況,心裡的委屈無法開口向父母和朋友傾訴,只能爛在心裡。他或許會向人比劃,但他沒有接受過專業的手語訓練,只有在他身邊呆的最久的至親們才能看懂一二,他或許想極力衝破語言上的障礙,從喉管裡聲帶裡發出宣洩的音。可是,他能表達出的聲音不多,“額……哎(第一聲變到第二聲,然後拖得很長)……木(第一聲,從微閉兩唇發出來,上下唇抖動著)”,他說的這些,一般都在表達他特別憤怒、高興,或者是在讚賞某個跟他交流的人。

  他的表達,常常是伴有動作比劃的。否決的表達,一隻手在胸前來回有力地揮舞,臉上同時呈現出瞧不上的表情,或者是豎起右手的小指頭;肯定的表達,毫不吝嗇地豎起他的大拇指。至於別的意思,就必須用上整個身體了。反正,與他交流,他儘可能地讓我們明白,我們也儘可能讓他明白。但要想完全懂他的意思是不可能的,要想讓他完全理解我們的意思,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跟他交流,也存在一些忌諱。長大之後,很少見過他了,我記不清都有哪些了,大概是在他面前摸鼻子和摸眉毛,表示你在罵他或是罵他的父母。小時候聽但大人們說還覺得挺好玩,常常看見到快要到了路口時,朝他做這些動作,然後就一溜煙跑了,因為大人還說,如果被他逮住,他會狠狠地打你,聽說:啞巴打人不知輕重,也不知道你疼不疼。雖然我不敢在他面前做這些動作,但是在他的背後做過。現在想起來,覺得甚為後悔,年少的時候,實在是不應該參與到“嘲笑”啞巴的陣營中去。

  我在路上碰見他的時候,他會用他的方式跟我打招呼,“問”我一些關於我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你上大學,厲害!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的回答也儘可能地讓他“聽”得明白。他的聽力,我不確認是否有障礙,大聲地叫他,他也沒有太明顯的反應。

  在我們村裡,有什麼紅白事情時,主人家都會請啞巴幫忙,但是我發現,啞巴每次幫人,乾的都是一些髒活與累活。在路上走著,常常看見他的肩上扛著疊好的桌椅,或者跟人們一起抬棺木,抬大火爐。不知道是是主人家故意分配的,還是啞巴主動去選擇的,大概是人們都覺得,啞巴身上的力氣,要超出正常人許多。

  他的生活,總是在簡單地重複著,尤其在他成年之後。每天一早,牽著牛,彆著鐮就走了,中午回來時,牛餵飽了,草也割了。下午,跟著父母下地做些莊稼活。他的生活,偶爾也會有些插曲,他的故事,比常人的更耐嚼,更有味道。或許,他的心性跟同齡人還是有些差異;或許,上帝為每個人關閉一扇門的同時,都會為他另開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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