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李賀《將進酒》之作者形象比較
李白李賀《將進酒》之作者形象比較
引導語:李白與李賀的《將進酒》有何不同?在詩作者的形象是如何的呢?我們一起來看看。
“白衣仙袂,揮劍把酒,仰天大笑,高唱“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細瘦通眉,騎驢覓句,焚膏繼晷”,低吟“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
《詩經》有言:“東有啟明,西有長庚。”李白和李賀就像是金星的兩種形式,一早一晚,出現在盛唐和晚唐的天際中,熠熠生輝。 “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觀文者披文以入情”。寫詩者以詩之言抒情言志,觀詩者自當以詩之言為契機,觀作品之形象,探其言外之意,入於詩境之中。 李白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李白的詩和他的人一樣,追求自然,任情隨性,從不刻意雕琢。出語或靈感突現,妙手偶得;或情之所至,奔迸而出。 《將進酒》屬於後者:想到時光如水東流不回,他大呼“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然而,李白終究是李白,短暫的嘆息之後,自信的他又發出了振聾發聵的“天生我材必有用”這樣的吶喊,性格所致,更是盛唐時代的強音! 酒喚醒了他,讓他看到了不濟的命運,黑白顛倒的社會,即便如此又如何?他是驕傲如“天子呼來不上船”的謫仙,鐘鼓饌玉在他眼裡又算得了什麼呢? 酒也灌醉了他,抑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作為一個高士,李白自是“蟬蛻汙穢之中,浮游塵埃之外”;但作為一個文人,他始終無法擺脫懷才不遇的憤懣,面對時代賦予的悲劇,他發出了“但願長醉不用醒”慨嘆。李白終究是李白,正值情高之際怎能無酒?以裘換酒,同銷萬古之愁……沒有山珍海味,沒有笙簫和鳴,但只要自己滿懷豪情便可對酒長歌,不再孤單,人生得此,足矣!
沈德潛在《唐詩別裁集》裡說李賀“意取幽奧,辭取環奇”。詩至中晚唐崇尚險怪,與韓孟等奇崛詩人交好的李賀亦受影響。 李賀長於錘鍊語言,遣詞造句瑰麗詭譎。《將進酒》中,李賀用琉璃、琥珀、龍笛、鼉鼓等異乎尋常的名物描繪了一場盛大的宴會。然而,狂歡之中,身世悲慼而生性敏感的李賀想到了青春將暮,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勸君終日酩酊醉”…… 瑰麗的語言、樂景中的哀情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孤單的苦吟詩人,一個作詩要嘔出心才罷休的鬼才李賀!
兩首《將進酒》不僅語言上存在著巨大差異,結構也截然相反。 在李白的《將進酒》中,詩人先言悲,將悲融進奔流到海的河水與“朝如青絲暮成雪”的白髮之中,這種悲源於“志士惜日短”。但是,昂揚奮發的時代精神壓倒了個人的悲哀,加之李白自信狂放的謫仙氣質,悲最終會倒向了樂與歡:烹羊宰牛且為樂,斗酒十千恣歡謔。李白是幸運的,他生活在一個自由開放的時代;李白又是不幸的,懷才不遇、壯志難酬讓偉大的李白在這樣偉大的時代產生了偉大的悲哀! 萬古之愁不僅僅是李白的愁,更是古往今來無數文人的愁,但是能像李白這樣以美酒狂歡又能以美酒同銷萬古愁的又有幾人呢?李白就是這樣一個敢於言愁又敢於銷愁的謫仙人!
李賀的《將進酒》則是先言喜後寫悲。良辰美景,玉盤珍饈,仙曲佳人,任誰都會沉浸在狂歡之中。唯有李賀,他那詭譎奇異到近乎病態的人格以及黑暗的社會環境讓他在狂歡中頓生悲哀:“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這時的李賀是孤單的,“勸君終日酩酊醉”,勸的是別人,又何嘗不是自己呢?這種悲哀直到李賀結束他那短短的27載生命之時也沒有解除!這是更大的悲哀!
兩首《將進酒》都運用了典故,李白選用了曹植,李賀則選用了劉伶。雖然都隱含懷才不遇之意,但深層意味卻有所不同。 曹植性格放任,不苟禮法,與李白性格有相似之處。終其一生,前期意氣風發,任縱飛揚,後期雖然受到兄侄壓制,但仍未喪失報國之情。李白又何嘗不是如此?仗劍去國,辭親遠遊,立志建功立業;躋身安陸,蹉跎十載,只為終南捷徑;六十從璘,老驥伏櫪,高賦《永王東征》。 劉伶曾任建威參軍,主張“無為而治”,罷官後終日縱酒行樂。李賀則因犯父諱不得參加科舉,空負滿腹才識,宦海生涯短暫卑微,無奈之中只能嚮往的豁達的劉伶。 這樣看來,曹植與劉伶實際上也是李白與李賀自我形象的隱射。
李白的《將進酒》散發著濃重的歷史的深邃感,又囊括了廣闊的空間範圍。黃河由天界奔流到海,人在朝夕之間青絲變白髮,從古來聖賢到飲者,從陳思王到李白自己……思維跳躍的速度之快、幅度之大,非謫仙不能及。李白創作《將進酒》之時,已經白髮如雪,對人生永珍自然有著獨到而豐富的體會。雖借古題,“填之以申己意”,但其思想深度早已超出了古義“及時行樂”的範疇。借酒銷愁,因酒寫志,從反面表達對權貴的反抗、對自己乃至無數文人懷才不遇的抗爭,最終“從人生的愁雲中織成了萬古的詩歌”!這樣的李白是深沉的!
與李白充滿傳奇色彩的'一生相比,李賀短短27載春秋自然顯得單薄。清貧的家世,不濟的仕途,多病的身體,病態的人格……年輕的李賀比常人更容易感受到時光的流逝。因而才會在狂歡之時慨嘆“況是青春日將暮”。也正是因為生命的短暫,李賀創作《將進酒》之時,對人生還沒有深刻的理解,因而《將進酒》全詩也只限於宴會的描寫與主觀情感的表現,最終難以產生時代的共鳴,流入縱酒行樂的無奈之中。
李白,作為一代詩仙,雖然有愁,但仍是樂觀自信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是對自我價值的肯定,也是盛唐氣象最強有力的展現,豪放飄逸的謫仙氣質充盈其中。
李賀,作為一代詩鬼,他的愁雖然沒有李白的“萬古愁”那樣深廣、那樣沉重,但他也從側面反映了一個時代的風氣,揭示了所有人都會面臨的問題:永恆的時間問題!
李白和李賀都有自己的無奈,他們將這份無奈化成了詩句,或咆哮或低吟,劃過千年仍然感動人心。
將進酒
作者:李白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何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將進酒
作者:李賀
琉璃鍾,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
烹龍炮鳳玉脂泣,羅幃繡幕圍香風。
吹龍笛,擊鼉鼓;皓齒歌,細腰舞。
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
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