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丁·鍋巴·大葵扇隨筆
補丁·鍋巴·大葵扇隨筆
我生於上世紀70年代的農村,小時候經歷的一些事,現在偶爾回想起來,心中總有幾分溫馨。
我穿過打補丁的褲子。特別是屁股和膝蓋的位置,越磨越薄,只剩下幾條布絲,最後豁然洞開。母親打的補丁,顏色總與原來的迥異,而且“幅員遼闊”。我後來看見舊城區的馬路維修,新鋪的瀝青這裡一塊,那裡一塊,便想到補丁。電腦補丁可能也是由此引伸出來的,缺了某一個補丁,病毒就容易入侵。我大學時買過一條打補丁的牛仔褲,就在膝蓋那裡,左右對稱,那是一種潮流。
我吃過鍋巴。村裡用來做飯的黑鍋大得驚人,鍋鏟似船槳,夥工站在鍋旁不停地攪拌,那動作像是撐船。煮熟了,開啟蓋,蒸氣騰騰,要馬上把飯剷出來,剩下的緊貼著鍋底、揭起來像一張皮的,就是鍋巴。我把搶到的鍋巴揉成一團,往嘴裡塞。我現在想象不出那是什麼滋味,金黃色,乾巴巴的,有焦味。那時零食少得可憐,母親每一次吩咐我去供銷社買白糖,回到半路,我總會倒一小撮在手心,用嘴舐食,像貓偷吃一樣。還記得有一次上勞動課,種甘蔗,為了好生長,先把甘蔗苗埋在糞坑裡培育一段時間,再扒出來拿到地裡去種。當時,我們經過一條小溪,瞅著老師不注意,偷偷從畚箕裡摸出幾根甘蔗苗,用溪水清洗一下,放進口裡就嚼,津津有味——一點甜味,雜帶著一點糞味。那時候也不是特別飢餓,就是嘴巴閒得慌。
照明的工具主要是煤油燈。鄉村的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兩個人走在路上,鼻子碰到鼻子也看不清楚。為了省油,母親總把家裡的煤油燈調到最小,燈光如豆,罩著一圈昏黃。我在燈下讀書,母親做針織,都勾著頭,靠在一起,那片刻的時光靜謐而祥和。後來,我們都呵欠連連,上了床,母親對著煤油燈輕輕一吹,把它吹熄。
酷熱的夏天,人人手裡都少不了一把大葵扇。記憶中我很少自己扇涼,都是母親代勞。瓦屋裡沒有一絲風,蚊子嗡嗡地飛掠,勞累了一天的母親半睡半醒,手中的大葵扇輕輕地扇著,風似有若無。她扇了整整一夜,斷斷連連。祖母手中的一把大葵扇,很舊很爛,像是濟公用的`。長長一個夏季,她每天都坐在院子的樹蔭下,眼睛半開半閉,臉上掛著老人家常見的迷茫和無意識。她的手枯瘦如柴,虛弱而無力,卻一刻也不停地扇著,一直到寒風乍起的秋末冬初。
最開心的事是看電影。為了看一場電影,常常要走幾里路,鄉村的夜空清曠而闃寂,遠遠就聽到高音喇叭似來的聲音,我們加緊腳步,趕到電影場時氣咻咻的。其實,每一次看電影我都中途睡著了,由父親揹著回家。我特別囑咐父親,“打仗的時候記得叫醒我!”我常常在睡眼惺忪中被父親拍醒,睜開眼睛,螢幕上槍林彈雨,戰鬥正激烈,我拍手叫好,完了,倒頭又睡。